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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金《闪灵》的文学符码与当代审美接受

时间:2024-05-04

张慧++王晓姝

摘 要:《闪灵》是斯蒂芬·金的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作之一,小说描写的是美国20世纪70年代一个来自社会底层的家庭努力摆脱生活困境,却最终被超现实力量打败的悲剧。本文从文学符码和当代审美接受两个角度分析《闪灵》,力图挖掘这部作品背后的文学内涵,探寻其所具有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文学符码 审美接受 闪灵 斯蒂芬·金

★基金项目: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本项目(项目编号:12YJA752026);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项目编号:HEUCF161208)

一、引言

斯蒂芬·金是当今世界上读者最多、声名最大的美国小说家,被《纽约时报》誉为“现代恐怖小说大师”。《闪灵》是金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作之一。这部小说描写的是超现实力量给家庭带来的悲剧,但也可以解读为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家庭悲剧。恐怖、怪诞和神秘是斯蒂芬·金恐怖小说的重要特点。但金主要不是靠恐怖场面本身来吸引读者。他善于营造恐怖气氛,用悬念、暗示来激发读者的想象力,引导读者身临其境地感受黑暗、压抑、紧张和恐惧。此外,金的作品取得巨大成功的更为重要的原因是金能够在各层面上调动各种文学符码,使读者在阅读消遣中获得更为丰富的精神体验。本文从文学符码和当代审美接受两个角度分析《闪灵》,力图挖掘这部作品背后的文学内涵,探寻其所具有的独特魅力。

二、 《闪灵》的文学符码

哥特小说采用超越现实的素材,运用了虚构想象,超现实与现实结合的手法, 描写超凡的人和事。(於鲸,2008:50)金在继承哥特小说传统的同时, 紧密联系当今的社会现象, 在手法上又吸收和借鉴了传统文学以及其他类型文学的若干要素, 创立了一个全新的当代恐怖小说的模式。《闪灵》将传统哥特小说中的鬼魂、灵异等超自然的成分予以现实化的处理, 使传统的一些恐怖原型和因素与现实社会的新问题紧密联系起来, 从而扩大了《闪灵》这部小说的社会背景和容量。

(一)独特的金式叙事方式

《闪灵》的故事情节围绕杰克一家展开。杰克是一名曾经酗酒的业余作家,因为情绪失控殴打学生而失去了教师的工作;温迪是名家庭主妇,竭尽全力给儿子提供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丹尼是个五岁的男孩,具有超感预知的特异功能。希望能够摆脱暂时的工作和生活上的困境,找到个远离社会的环境以完成手中的剧本、东山再起,杰克带着妻儿接受了位于大山深处的远望饭店看管员的工作。在杰克一家参观这个富丽堂皇的饭店时,他们遇到了同样具有预感能力的黑人厨师哈洛伦,哈洛伦告诉丹尼他的这种预知能力叫做“闪灵”,并提醒丹尼他会在这个饭店看到一些常人无法看到的“坏东西”,但它们就像“书上的图片”,不会伤到他。饭店全部职员离开后,杰克一家留在了饭店,杰克承担起了看管员的职责。人去楼空之后的远望饭店,渐渐地被恶灵笼罩,杰克的酒瘾和暴力倾向也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来。一场特大暴风雪完全阻断了饭店与外界的联系,将饭店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在试图占有丹尼而没能成功之后,饭店转向控制杰克,使他相信他的妻子和儿子背叛了他、是他们导致了他的失败,于是杰克开始追杀他们。丹尼用“闪灵”召唤哈洛伦前来救助,最后哈洛伦成功救出温迪和丹尼,而杰克与饭店在爆炸中同归于尽。

《閃灵》同金的其他早期作品相比,更代表金的叙事风格。在《闪灵》中,叙事语言是散杂的而又情感鲜明的,这样的语言使读者感觉他们与故事里的人物有时非常亲密有时又十分陌生。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称允许读者随时体察每个人物的内心活动,了解人物的性格,同时又不失叙事的客观性,使得读者能够欣赏复杂的故事情节、并对其作出自己的理解和评判。

(二)与莎翁作品的照应

《闪灵》的篇章结构和情节进展都与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哈姆雷特》的五幕式结构相仿。从第一部“前奏”,读者了解了小说的背景、主要人物以及矛盾冲突:杰克有酗酒史和暴力倾向;温迪曾经对她与杰克的婚姻产生过动摇;丹尼的闪灵告诫他他们一家将要前往的远望饭店充满了凶险;远望饭店有着暴力血腥的过去。第二部“停业日”和第三部“黄蜂窝”是故事情节的发展部分,丹尼的“昏厥”(实际上是丹尼在预先经历未来的危险)变得更加厉害,温迪因为丈夫情绪的日渐失控而忧心忡忡,杰克慢慢陷入了饭店幽灵的圈套而失去了自控力。第四部“隔绝”和第五部“生死攸关”是小说的高潮和回落、结尾部分。

莎士比亚的悲剧人物,如哈姆雷特、奥赛罗,都是因为自身的性格缺陷而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尼柯尔在《西方戏剧理论》中认为,按照亚里士多德的看法,悲剧的男主人公是这样一个人,他“既不十分善良,也不十分公正,而他之所以陷入厄运,不是由于他为非作恶,而是由于他犯了错误。”杰克正是这样的悲剧式人物,一个充满矛盾的形象。现实生活的一系列意外打破了杰克的理想。此处,通过温迪的视角,金告诉读者杰克就是现代版的哈姆雷特式的人物。

(三) 与爱伦·坡经典作品的照应

《红魔假面舞会》是爱伦·坡的代表作之一。“红魔”的降临使人们陷入了惶恐中,染上的人很快死亡。普洛斯彼罗亲王挑选了一千名侍从躲进了一个城堡式的修道院隐居,他们断绝了与外界的接触。隐居生活过了半年左右,外面的瘟疫达到了极点,亲王决定举办一场假面舞会来款待随他而来的侍从。正是在这场假面舞会上,“红魔”偷偷潜入,杀死了城堡中的人们。因而“红色”成为了经典的恐怖色彩。

《闪灵》第三部十八章中,杰克在翻看剪报薄时发现了一张化妆舞会的请柬,他仿佛听到了“卸下面具”的叫声,“红色死亡的阴影笼罩一切”突然蹦进他的脑中,熟悉《红魔假面舞会》的读者会立即感受到恐怖的氛围。之后,一场雪暴隔绝了杰克一家与外界的联系,杰克在饭店幽灵的一步步引诱和紧逼下渐渐失去了控制。在第四部三十七章“舞厅”中,丹尼启动了舞厅里的那座钟,饭店幽灵变得异常活跃,“红色死亡无处不在”的描写越发地频繁。《红魔假面舞会》里也有一个神秘、可怕的钟,这座钟的整点钟声令人不寒而栗,最终午夜12点的钟声带来了“红魔”。关于假面舞会的描写在第五部四十四章“舞会谈话”达到了高潮,这个时候幽灵的说笑声和舞会的音乐充斥着饭店,电梯也开始自动起落,置身于舞会的杰克这时已经完全成为了幽灵的俘虏,把自己愤懑的怒火喷向了丹尼和温迪。他成为了饭店幽灵的刽子手,拿起了木槌,在12点钟声和“卸下面具”的回响声中,他杀向了他的妻儿。小说中无数次出现了与《红魔假面舞会》相呼应的“红色”,渲染了紧张、恐怖的气氛,那个神秘、恐怖的钟更旋紧了读者的神经。

三、《闪灵》的审美接受

哥特小说的美学内涵是丰富多彩的。爱伦· 坡曾说:“恐怖来自心灵深处。”因为每个人内心都有一块黑暗和脆弱之地, 它隐藏在潜意识状态之中, 折磨和压抑着我们, 等待着某个出口。而恐怖小说也许就是打开这个出口的一把钥匙, 正如丁天所说:“恐怖文学的叙述模式给我们指出一条理性思考的途径。它并不是制造恐怖, 而是释放恐惧。”(兴安,2007:40)金善于捕捉人类心灵中原始而深层的恐惧感,把它们一点点挖掘出来并且放大在读者面前。《闪灵》细腻地刻画了人物的现实困境,将现实世界和超现实世界巧妙地结合。读者在随着小说人物一起经历困境、恐惧与颤栗的同时,也完成了对自我审视的过程和对人类生存状况的拷问。

(一)心理认同

《闪灵》是金最钟爱的作品之一,它描写的背景设置在现实社会。尽管故事里的超自然元素的描写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其中的人物是就生活在我们中间的普通人。杰克有酗酒的经历和暴力倾向,又丢了工作,和妻子关系紧张,家里唯一的一台二手车也快要寿终正寝了,面临生活的巨大压力,一家人陷入了困境,他们是这个社会中下层的典型。

杰克处于事业和家庭两难的困境,本希望饭店看守员的工作能够给他提供一个远离世俗的空间,帮他找回内心的平静和安宁,得以完成他尚未完稿的剧本,同时重拾与家人的情感。 但是现实远非他期待的那样如意,在看守饭店的过程中,他的创作热情渐渐被焦虑取代,剧本由于他的才思枯竭再次被搁置,对酒的渴望也不知不觉越发的强烈,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看到了关于饭店历史的剪贴簿,他又萌发了为饭店写史的冲动,这时的杰克已经俨然成为了失败作家的代表。

家庭是一个文明社会最基础的结构。杰克和温迪都是生长在“问题家庭”,杰克的父亲同样也酗酒,酒后对家人施暴,杰克对父亲的情感经历了爱—恐惧—效仿三个阶段;而温迪的母亲对温迪的折磨不是肉体而是精神上的,使温迪自小缺乏自信,对家庭温暖极度渴望。丹尼和儿时的杰克一样,对父亲充满了崇拜、信任和依恋。杰克在学校期间,一段时期常常酗酒,甚至一次酒后失控误伤了丹尼的胳膊,夫妻关系几近破裂。由于丹尼不同于一般的孩子,他的特异功能使得他能够读懂父母的想法,所以小小年纪的他就不得不为父母的关系而遭受心理上的煎熬,时时担心家庭的离散。他的闪灵提醒他,他们全家赴远望饭店将是一个充满危险之旅。在杰克看守饭店期间,丹尼的噩梦不断,四岁的他无时无刻不在为父亲的生命担心,而杰克功利心切,一心想成就自己的事业,可是事与愿违,杰克对成功的渴望并没有帮他敲开胜利之门。杰克的自私、无能使得全家没有及时的逃离已被恶灵控制的饭店。小说的很多章节描写了丹尼的忧虑和恐惧,金从孩子的视角刻画了家庭问题对孩子造成的心理压力。酗酒、家暴、家长性格怪异等问题是当今社会屡见不鲜的家庭问题,丹尼的遭遇令读者同情和心痛,也是金对当今社会家庭问题的呼吁和警示。

(二) 审美愉悦

美国文化批评家哈里·伯杰说过:“人有两种原始需要: 一种是社会安宁、有秩序、不恐怖、不混乱有一个预期的熟悉的环境。另一种恰好相反: 人类确实需要焦虑、不安宁、需要混乱、危险、需要紧张、新奇、神秘、没有敌人反到迷茫、有时最痛苦反倒最幸福。”人就是如此的矛盾, 安宁了, 有秩序了, 就会感到厌烦, 千篇一律; 而追求新奇、有波折又必然会带来麻烦与危险。(兴安,2007:42)《闪灵》恰好能满足现代人们的这两种需要, 使矛盾暂时缓解或者释放,从而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愉悦。

《闪灵》的另一个巨大魅力在于它的哥特风格。《牛津简明英国文學史》对哥特风格特点做出了精辟的解释:“它成功的手段是借助于峭壁和深渊、折磨与恐怖、巫术、恋尸癖以及心神不定。他沉浸与尸魂出没、突然死亡、地牢、梦境、妖术、幻觉和预言之中。”(桑德斯,2000:527)金将故事的发生地设置在了远离人群的科罗拉多州一个深山中的豪华饭店,而这个饭店是建在印第安人原始部落的坟地上的,为整个故事的哥特气氛奠定了一个基础。在暴风雪封山之后,饭店成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盘桓在饭店的鬼魂恢复了活力,重新占据了饭店,进而对杰克一家发起攻击。饭店草坪上的修剪成狮子、兔子、狗和水牛的树篱,也成为了饭店恶灵的帮凶,它们曾经恐吓过杰克;在丹尼一个人去游乐场玩的时候,试图阻挡丹尼回饭店的路;在温迪和丹尼的生命受到杰克威胁、厨师哈洛伦赶来相救的时候,树篱们越发猖狂地攻击哈洛伦,仿佛变成了力量无穷的怪兽。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舞厅里的圆顶玻璃罩里的钟。在饭店幽灵的引诱下,丹尼为这个钟上了弦,饭店幽灵的午夜舞会也被拉开了大幕,“好像这整个地方都用一把银质钥匙旋上了发条”( 金,1998:212),幽灵的力量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杰克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看到这只钟在敲响12点时,伴随着施特劳斯圆舞曲出现了爸爸和儿子两个小人,爸爸手里的小钢锤落在了男孩头上,儿子向前跪倒,锤子还在起落,“一点红斑溅到圆顶玻璃罩内壁。又是一点,然后又紧挨着溅上了两点。这时,红色的液体像一阵可憎的暴雨喷射在圆顶罩上,向下淌着………”( 金,1998:248)。所有这些超自然的景物的描写扣人心弦,在成功设下伏笔的同时,为故事营造了恐怖、紧张的气氛。读者享受这种阅读体验,因为能够在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感受到恐怖的力量,可以释放现实生活中堆积在内心的焦虑和不安,放下心理包袱后轻装生活。

金用自己独特的讲故事才能,为传统的哥特元素穿上了现代社会的外衣,又添加了当代文学的形象,模糊了心理描写与超自然描写的界限,带领读者亲身感受死亡、毁灭所带来的震撼和恐惧,使读者重新仔细审视内心的恐惧以及生命的意义,审视现代人的精神世界,拷问社会的弊端,找寻人们之前忽略或不曾思考过的信念。

四、结语

《闪灵》以其独特的文学魅力,吸引读者进行一次精神之旅。在取得阅读快感和心理共鸣的同时,读者也获得了一种恐怖的心理经历,从而释放积聚在内心的压力。更重要的是,作品弘扬人性中的爱与善,坚信人类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呼唤当代人们心灵回归,是金的这部作品的经久不衰的魅力之所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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