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王 欣 郑 莉
张家口学院文法学院
《钗钏记》和《陈御史巧勘金钗钿》的对比研究
王欣郑莉
张家口学院文法学院
冯梦龙的白话短篇小说《陈御史巧勘金钗钿》改编自明传奇月榭主人的《钗钏记》,笔者从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主题立意三个角度分析探讨它们的差异点,戏曲重点刻画了云香的形象,小说则改为人物老欧;小说中增加了梁尚宾和田氏的爱恨情仇;小说的批判力度要优于戏曲。深入细致分析文本得出结论。
戏曲 小说 改编
戏曲与小说的改编关系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个重要现象,最常见的说法便是“戏曲与小说,异流同源,殊途而同归者也”。[1]尤其是到了明清时期白话小说的盛行,更是将两者的关系紧密相连,白话小说被称之为“无声戏”,戏曲也借鉴了小说的叙事特点,很多明清传奇直接改编自小说题材,也有一些小说取材于戏曲故事。冯梦龙的《古今小说》卷二《陈御史巧勘金钗钿》就是改编自明传奇月榭主人的《钗钏记》。笔者深入细致分析比较文本,从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主题立意三个角度探讨它们的差异点。
戏曲《钗钏记》中刻画了底层人物侍女云香的形象:大胆活泼、伶牙俐齿、热情泼辣。她是小姐史碧桃的随身丫鬟,从小和小姐情同手足,她爱憎分明,在很多情节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比如第八回“相约”中是她约皇甫吟八月十五夜在后花园相见,但未见其人,告知了皇甫吟之母李氏。尤其是在第十三回重要回目“相骂”中,更是将其泼辣机智、伶牙俐齿、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形象突出强化。当时冒充皇甫吟的韩时忠,如约去见史碧桃,还受之金银,约定婚姻。但杳无音信,史小姐再一次派云香去皇甫吟家问询。她与皇甫之母李氏的针锋相对激化了矛盾冲突,气氛紧张激烈,将之前两家互不知情、相互埋怨、各执一词的情节推向高潮。
正是她的所见所闻所赠将真正的皇甫吟说得无言以对,云香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来,至情至理,身为丫鬟可以在公堂之上侃侃而谈,可见其精明干练,这样在审案时,将矛头直指皇甫吟,使他有口难辩。所以,在戏中丫鬟的刻画非常出彩,虽不及《西厢记》中的红娘为莺莺牵线搭桥、被夫人鞭打脍炙人口,但形象却较为接近,也是一个忠义机敏的小人物。恰恰在这个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充满了激情和活力,反抗意识强烈。这是对云香的赞美,同时也是对封建婚姻制度无情的批判。
小说中去掉了云香的形象,而让园公老欧代替,老欧设计的情节简单,眼光聚集在重要人物身上,剧情更加现实。小姐阿秀的悲剧有很大原因是其母亲造成的,老夫人派老欧传信,老欧年老不更事,没有像戏曲一样安排更多的情节,老夫人一心想促成女儿婚事,但求之过急,使女儿失身于他人,直接导致女儿投江自尽的悲剧,老夫人悔之莫及,也说明了父母对子女干涉过多,爱女之情变为害女之举,实在是愚昧至极。
《钗钏记》的剧目纲要是:直州人士皇甫吟,父亲早逝只剩寡母,家贫怀才不遇,忧闷苦恼。父亲曾同富民史直之女史碧桃结姻缘,岳父母嫌贫爱富欲将女改嫁于魏杻密,年长丧偶,门当户对。碧桃守洁不改嫁,遣侍女云香到皇甫吟处相约八月十五夜见面,怡逢皇甫吟出门讲学,未见本人告知其母李氏,皇甫吟不知去否,心事重重,在会友时韩时忠看出其有心事,百般询问下皇甫吟告知实情,韩时忠称“夜无故入人家,非奸即盗”,定是史直使奸计加害。韩时忠冒名顶替夜会小姐,受赠钗钏银两。碧桃盼夫娶亲杳无音信,父母逼婚日近,再遣云香问寻,与皇甫之母李氏起争执,碧桃认为皇甫吟薄情寡义,投江以明志,恰遇张御史救起收为义女。史家报官,皇甫吟百口莫辩屈打成招,入狱判死刑,李若水恤刑直州,巧用计谋识别奸人韩时忠,赚得钗钏,缉拿归案。皇甫吟含冤昭雪,两亲家和解,皇榜题名,中为进士,张御史知其仁义,使其与义女碧桃重结联姻,百年好合。
而《陈御史巧勘金钗钿》主要记叙的是江西贛州府石城县,鲁廉宪之子鲁学曾与顾佥事之女顾阿秀相约为婚,但无奈鲁家官清家贫,顾家有悔婚之意。母亲孟夫人向其阿秀询问其志,阿秀志洁拒不另嫁,母女商议唤园公老欧请鲁公子后园相会,恰逢鲁公子去姑姑梁家借米,兄长梁尚宾娶亲田氏女,通书达礼,三分侠气,梁尚宾知情后生歹意,故意推迟时日,留宿耽搁,进而冒名顶替,骗得阿秀失身,并受赠百金,曾学鲁三日后登门拜访顾家,孟夫人方才认清真假,悔之不及!小姐赠金钗二股,金钿一对,然自缢身亡。梁尚宾一时口误将实情告知母亲,母亲气恼而亡,夫妻离异。顾佥事得知女儿身亡缘由,告官曾学鲁,曾公子屈打成招判以绞刑。陈御史问罪曾学鲁,老欧来龙去脉细说,对证时说出梁尚宾有嫌疑,设计谋得赃物首饰金银,将梁缉拿归案。田氏女向孟夫人澄清,收为义女,金钗钿为聘与曾学鲁结亲,后连科及弟,子孙延绵。
小说中除了有情节主线即曾阿鲁与顾阿秀的错失婚姻事件,还有一条情节副线是梁尚宾和田氏的爱恨情仇,田氏“通书达理,三分侠气”,却嫁给了无才无德的梁尚宾,但田氏不但美丽持家,还聪明自主,辨别是非,当得知梁尚宾的恶行后毅然与他离婚,互不牵连。这种思想行为在当时实属难得,田氏对婚姻的态度是先进的,对生活有目标、有追求,对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而后她向孟夫人澄清没有贪财,早已同梁结束了夫妻关系,还被孟夫人收为义女,与曾学鲁结亲,幸福美满。冯梦龙对田氏虽着墨不多,但意味深长。
小说中田氏与阿秀的命运形成强烈反差,正如冯梦龙在开篇提道:“有老婆的反没了老婆,没老婆的得了老婆。”这两个妇女,一个是无依农妇,一个是闺阁小姐,一个离异又重婚,幸福如意,一个定亲却丧命,悲情可怜。究其原因是因为封建家长对子女的束缚过多,封建礼教家庭和忠贞观对妇女迫害。最后田氏取代阿秀成为曾学鲁的妻子,是对田氏的赞美,对她这种反封建反压迫思想的肯定。
戏曲中的相应人物为韩时忠,是皇甫吟的同僚且未婚,奸骗未遂,骗取钗钏。小说改为表哥梁尚宾,已婚,奸骗弟媳,得百金。这样改动的目的是为更加贴近百姓的日常生活,由原来单纯的文人竞争改为了家庭的伦理道德,有警示、劝诫之意。
戏曲中第十四回“题诗”小姐史碧桃题诗汗衫,戏中钗钏和汗衫为重要线索,以物题名命名为 《钗钏记》。题诗显示小姐的过人才气,守节明志。诗云:“纲常在我不檐当,溺水将谁驾苇航。阿妇重伦多烈性,男儿薄倖少纲常。一片真心难朽没,千年枯骨尚犹香。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芳名翰墨香。”[2]26第十五回、十六回 “名节”、“投江”中都表达了史碧桃一心赴死的想法,她的心理是“败坏了伦常不如身丧江心,留取芳名万世称”。[2]27刻画小姐的坚贞不屈 “自古忠臣不事二君,”但用这么多的篇幅来表明贞洁,有封建说教的嫌疑,女子就应该恪守道德,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用死来证明清白也是封建思想中肯定和推崇的方式。史碧桃后来被张御史救起,收为义女,当辨别奸人韩时忠后,于皇甫吟百年好合,也是她坚贞明志的回报,也同样宣扬了封建的婚姻观、贞洁观。
小说中的情节却是小姐自缢身亡,没留言汗衫题诗明志。冯梦龙用女主人公的死亡对封建的贞洁观、婚姻观进行批判,可见小说的思想角度要优于戏曲作品。
除了冯梦龙本人的思想立意侧重于批判现实外,另外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明清传奇大都是 “大团圆”的结局,清代戏曲家和小说家李渔概括为 “十部传奇九相思”,明清传奇都涉及男女情爱和婚姻问题,其模式脱离不了才子佳人的套路。《钗钏记》作为戏曲中演绎爱情阴差阳错的经典篇目,在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的设置上已经有了很大创新和进步,比如前面提到的突出美化了小人物云香,舞台上的表演也常常集中在表现云香的几场戏中,经典的几场有 《相约》、《相骂》、《会审》。但是女主人公对封建婚姻、封建家长的反抗方式依然摆脱不了明志,跳水。而后被救,收为义女,洞房花烛的传统模式。可见舞台艺术是浪漫主义的表现方式,同真实的社会现实是不一致的,是一种经过文人作家艺术加工的结果,这种创作往往有一种共同的倾向,男女主人公历经磨难,误解,解决问题,重新团圆。而小说更注意现实主义的描绘,属于现实型文学。现实型文学是一种侧重以写实的方式再现客观现实的文学形态。它的基本特征是:再现性和逼真性。[3]当然这与受众紧密联系,白话文小说来源于“说话”艺术,是市民阶层日常消遣的方式,聚在一起听说书艺人说些贴近生活的、喜闻乐见的故事,而且也说明了市民阶层的生活水平和文化素质的整体提升,不再把一些故事编成神灵主宰,他们更加自主性、世俗化,把更多的热情投入到生活中来,用辛勤用劳动来创造财富,而命运可以自己主宰、改变,而人生的曲折变故都用一种平常心来看待。所以,小说中顾阿秀遭遇了失身于他人,自缢身亡的悲惨经历,而恰恰这种命运是符合当时现实的,在封建社会对女子贞洁观的认识是超乎于伦理道德的,同时也说明了小说的现实主义描写是来源于真实的日常生活,没有经过过分的加工表现,这也是小说的批判力度要优于戏曲的一个重要原因。
[1]蒋瑞藻.小说考证[A]//戏曲考证[C].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337.
[2]月榭主人.钗钏记[M].古本戏曲丛刊二集影印清康熙间钞本,26
[3]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186.
本文系2015年度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明清宫廷戏曲研究》(项目编号:HB15WX001)阶段性成果
王欣(1983-),河北崇礼人,文学硕士,张家口学院文法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郑莉(1978-),女,河北张北人,博士研究生,文学博士,张家口学院文法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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