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郁清漪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
经典叙事学视角下《佩德罗·巴拉莫》叙事空间建构
郁清漪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
本文从经典叙事学理论出发,研究拉美小说经典《佩德罗·巴拉莫》中的叙事空间。作者通过建构“魔幻”的科马拉和“现实”的科马拉两个叙事空间,表现了1910年资产阶级革命后期墨西哥农村的形象,刻画了墨西哥平民在历史空间中的苦难与挣扎。
佩德罗·巴拉莫 叙事 空间 魔幻
作家胡安·鲁尔福是墨西哥语言文学院院士,1970年墨西哥国家文学奖、1983年西班牙阿斯图里亚斯王子奖获得者,被誉为“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先驱”。《佩德罗·巴拉莫》是其经典之作,他影响了马尔克斯等一众拉美文学的重要作家。
小说具有鲜明的叙事特征和个人风格,本文拟从经典叙事学理论出发,研究作者如何通过建构科马拉现实的“魔幻”空间和“魔幻”的现实空间,使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在两个层次间转换跳跃,从而表现墨西哥平民在历史空间中的挣扎与苦痛。
叙事学作为一种文学批评方法在法国结构主义的影响下诞生、发展并成熟于20世纪60年代。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索绪尔改历时语言学为共时语言学,将语言学研究着眼点从语言成分的历史演变转到语言这一符号系统的内在结构,并提出了语言/言语、共时/历时、能指/所指等二元对立项。
经典叙事学就是用结构主义的方法来研究叙事作品。[2]结构主义叙事学将注意力从文本外部(探讨作者的生平,挖掘作者的意图等)转向文本内部,着力探讨叙事作品内部的结构规律和各种要素之间的关联。经典叙事学理论对文本采用“故事(story)”和“话语(discourse)”二分法,并就这两个层面对“空间”进行了探讨。故事即所指,是表达对象;话语即能指,是表达形式。一般认为,“故事空间”是指事件发生的场所或地点,“话语空间”则是叙述行为发生的场所或环境。
《佩德罗·巴拉莫》出版于1955年,小说讲述了1910年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后墨西哥一个杳无人烟、残垣断壁的村落——科马拉,居住在其中的人都已经死光;而这些亡人却依然游荡在科马拉的日常生活里,犹如地狱里的幽灵鬼魂。小说模糊了生与死、人间与地狱、魔幻与现实的界限,仿佛融为一体。作者通过描写幽灵游荡的虚无的科马拉来表现墨西哥革命后真实的科马拉,也用真实的科马拉构建了虚无的科马拉。
胡安·鲁尔福对于空间技巧的运用主要体现在对于两大空间叙事场景——现实空间和虚构空间的设定和渲染上。作者将科马拉作为地狱的隐喻,将魔幻的科马拉和现实的科马拉两个地点作为构建情节结构的故事空间,话语空间则随着不同的视角模式不断变化,推进情节。
胡安·鲁尔福在小说中赋予空间强烈的象征意义,以科马拉和居住在其中的鬼魂为代表,刻画了墨西哥平民在现实空间中不断受到压迫的精神和灵魂,并转而在“魔幻”的空间中寻找寄托。
《佩德罗·巴拉莫》作为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全书充满了灵魂鬼怪。作者通过叙述视角的转换不断改变话语空间和故事空间,从而实现在现实的“魔幻”空间与魔幻的“现实”空间之间的交替转换,展现了高超的创作技巧。
小说是这样开始的:我来科马拉是因为有人对我说,我的父亲住在这儿,他好像名叫佩德罗·巴拉莫。[2]1与传统现实主义小说上帝全知视角不同,小说以第一人称“我”开端,既是故事的行动者也是话语的叙述者。叙述者通过母亲的梦呓,从人物视角出发,采用类似于电影广角镜头对科马拉进行了全景式描写:一过洛斯科里莫托斯港,眼前便呈现一派美景,碧绿的平原上铺着一块块金黄色的成熟了的玉米地。从那儿就可以看见科马拉,到了夜里,月光下土地呈银白色。[2]2-3这一段风景描写话语空间是幽灵游荡的“魔幻”科马拉,而故事空间却是母亲年轻时“现实”的故乡。美国文学批评家布依尔(Lawrence Buell)认为,叙事作品中的空间并非“价值中立”,而依描述空间的话语不同表现不同的意义。[3]147从母亲视角看到的科马拉是一处生气勃勃、勤耕细作的土地,然而这却与后文“我”看到的荒凉阴森、幽灵游荡的科马拉形成鲜明的反差。
“眼下我却来到了这里。来到这个没有任何喧闹声的村庄。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双脚踩踏圆石铺砌而成的道路的脚步声,这空心的脚步声在映照着夕阳的墙上产生了回声。
此时我在村里的那条大道上走着,目光扫视着那一处处空无一人的住宅,家徒四壁,杂草丛生,房门破败不堪。……”[3]7
这段从人物视角出发的空间描写可以被看作是整个故事的题眼,为整个情节的发展设定了一个空间,自始至终,科马拉所有人都在这个空间里挣扎。
佩德罗·巴拉莫是科马拉和墨西哥农村典型的地主形象,有数不清的不知名的私生子和三个有名有姓的儿子——私生子阿文迪奥(姓氏文中没有交代)、来科马拉寻父的胡安·普雷西亚多(话语叙述者“我”)和在身边长大的米盖尔·巴拉莫。作者通过各种片段式材料的拼接,串联起了在文本中若隐若现的佩德罗·巴拉莫一生的线索:佩德罗幼时做学徒,长大后通过娶多罗莱斯和杀害阿尔德莱德还清债务发家,革命者军队来科马拉时诡计多端、假意支持,后丧子、丧妻,最后被私生子阿文迪奥杀死。
胡安·鲁尔福擅长利用话语空间对故事情节切割、分离,较多地采用全知视角、第三人称回顾性视角和多重人物视角,并且每一种视角模式都在叙事过程中产生了独特的效果。全知视角有利于展示全景式的叙事场景,第三人称回顾性视角有效增加叙事的张力,而多重人物视角则便于对同一个故事情节通过视角模式的转换增加叙事的生动性和感染力。
在叙述米盖尔·巴拉莫的死亡事件,首先由埃杜薇拉海斯太太的回忆和梦呓开始:事情全是从米盖尔·巴拉莫开始的。只有我知道他死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天夜里我已经躺下睡觉了,只听见他的马奔回半月庄。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以往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回来过。……你现在听到了吗?这次一定听到了,这是那匹马回来了。”[2]27话语空间都是那个“魔幻”科马拉的幽暗的房间,回忆视角渲染了死亡事件发生的“现实”的科马拉的故事空间,梦呓视角则又回到了和“我”对话当下的“魔幻”科马拉的故事空间。
接着是米盖尔·巴拉莫鬼魂的声音:我只是跳过了最近我父亲叫人砌起来的那座石墙。……马跳过石墙后,一直往前奔驰。但是,正如我刚才跟你说的那样,我只看见无穷无尽的烟雾。[2]29话语空间是魔幻的科马拉,故事空间则回到了现实的科马拉。
继而叙事视角转到上帝的全能视角,讲述佩德罗·巴拉莫为米盖尔·巴拉莫办理葬礼的情节。然而文本中的全能视角又区别于传统的全知模式。后者无所不知,对人物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了如指掌,但叙述却不是根据事件进程或空间变化安排的。文本中的“叙述者”借用人物的眼睛和意识来感知事件,和“感知者”在同一个时间与空间,并进入人物的内心和情感。如佩德罗·巴拉莫对儿子的死仍表现出溺爱的纵容,用金钱收买神父为儿子祷告。神父一方面受到良心的谴责,一方面不得不接受唐佩德罗的金钱来谋生。这个情节塑造了佩德罗·巴拉莫在科马拉这个墨西哥偏远村庄的绝对权威形象。
随着故事进行,读者发现所有依次出现的人物其实都是死人:“我”、阿文迪奥、埃杜薇海斯、多罗里塔斯、唐佩德罗、米盖尔·巴拉莫、阿尔德莱德、唐卢卡斯。小说中的人物没有面容、性格的具体描写,而是通过独白、对话、梦呓、旁白等拼贴式材料逐一向读者交代了人物的死亡。不同叙事手段的交替运用使作品的时空完全脱离了传统小说时空的概念。
“你想让我相信你是闷死的吗,胡安·普雷西亚多?……你看,我们不是正在埋葬你吗?”
“是哪些低声细语杀死了我,……我遇到这些低声细语后,我的生命之弦就绷断了。…….因此,你们发现我时我已死了。”
……
“有人杀死了你爸爸。”
“那你又是谁杀死的呢,妈妈?”[2]32-83
与鬼魂对话的形式来源于古阿兹台克文明。每年11月初墨西哥传统节日亡灵节这一天,人们欢欣鼓舞迎接一年一度生者与死者的团聚。胡安·鲁尔福熟练运用这种技巧,模糊了小说中生与死、活人与鬼魂、人间与地狱的界限,使读者不断游走于“魔幻”的科马拉和“现实”的科马拉。因为幽灵游荡的村庄科马拉是真实存在的,是千千万万墨西哥革命后被遗弃的村庄的缩影。1910年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后,平民向往的美丽新世界并没有建立起来,反而使墨西哥变成了一个无序混乱的社会。作者也通过塑造佩德罗·巴拉莫这个人物形象表现了革命后期的墨西哥农村。
胡安·鲁尔福的作品扎根于拉丁美洲广袤的民间记忆和风俗人情,用一种独特的文学叙事语言,记叙了特定历史时期墨西哥人种种恐惧和矛盾的心理,折射出墨西哥文化传统及整个人类对生命与苦痛的思考。
[1]申丹,王丽雅.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2]胡安·鲁尔福.佩德罗·巴拉莫[M].屠孟超,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3]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M].刘蓓,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郁清漪(1990-),女,浙江海盐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西班牙语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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