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陈 璇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鲁迅在《伤逝》中,以男性话语吐露了自己的内心独白,用遗忘和谎言抚平内心的悔恨,展现了黑暗社会中,个性追求和解放的无奈和抑郁。
《伤逝》在鲁迅的作品中是那样的独具风格,文本采取了独特的视角来展开,从单男性角度的叙述,折射出了对社会环境残酷的控诉和人性依附意识的迷茫。本文从女性角度出发,批判《伤逝》中的男权话语的自我辩护,挖掘女性隐含失落的话语。
鲁迅《伤逝》的副标题为:“涓生手记”,显然这是一篇男性的独白,是一篇以男性角度出发的自白,是一篇男权话语的腔调。读者所看到的全是涓生的情感自白、内心控诉和埋怨,没有一丝子君的独立思想和个人情感话语的表达穿插其中,跟随着涓生的手记,读者会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对男性叙述者(涓生)的同情、怜悯和伤感之中,不由地为这凄美的爱情、不幸的结局暗自悲伤。但是,本人依然认为涓生仅仅以个人的角度、以男性的角度去审视自己和子君的爱情,以男权单方的话语压制子君的声音,以自己的忏悔手记来削减自身的负罪感。
涓生是文本中的男权意识的直接体现者,透过涓生的手记,可见,子君作为女性的失落话语和及其对男权的依附。在文中一处,虽然涓生在所见葬式后浮现出子君葬式的种种画面,并且深感凄惨而内疚地说:“我愿意真有所谓的鬼魂,真有所谓的地狱,那么,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我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我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饶恕;否则,地狱的毒焰将围绕我,猛烈地烧尽我的悔恨和悲哀。我将在孽风和毒焰中拥抱子君,乞她宽容,或者使她快意……”我们是否可以认为:涓生是在子君肉体逝去后的懊悔,是在自我祈求宽恕和原谅,是种自私的自我解扰?他祈求虚有的孽风和毒焰的围绕来解放灵魂的囚禁和悔恨。
即使涓生仍然只是唱歌一般的哭声,给子君送葬,葬在遗忘中,但我们仍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涓生把自己的忏悔化为文字,渴求得到心灵的宽恕,这种“自欺欺人”和“自我辩解”的男权独白,真的能让我们以最平静的心态去接受吗?涓生尽管在言语中充满了悔恨,但是在现实中却没有在道德和感情上给予子君公平处境,他没有道出真实的生活情景,只是自我安慰的话语忏悔。
小说中的字里行间中总不乏流露出男性话语的霸权意识,在涓生和子君热恋时,涓生总会不由地陶醉和迷失在自己的话语中——“破房里便间间充满了我的语声,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涓生喜欢在子君的聆听中获得满足感和喜悦感,他甚至会表露出一种高傲俯视的态度去面对子君的好奇,让自己的话语去震慑子君从而去取得那引以为豪的男权地位的尊严,涓生对男权地位的强烈欲望和渴望,侵蚀了他的情感世界,他在爱情中自私地、迫不及待地想从子君身上得到一切男人本能的需要。涓生用强大的言语力量、用子君“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来掩饰,抑或来显示自己的凛然之气和博学傲气。涓生赤裸裸的男权话语把内心的“男性”的本性表现得淋漓尽致,想在自己的恋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贪婪地赢取自尊自信,甚至用“骄傲”的态度去赢得尊重,突显了男性独特的大丈夫气概和霸道的男权主义本色。
通过小说人物涓生的自白,袒露了社会是现实的,现实是残忍的,生活的激情总会在无息中被现实冲刷得逐渐悄无声息。子君歇斯底里地用“我自己的权利”得到的爱情,在现实生活的咄咄逼人之下,最后却换来了涓生的一句“不爱你了”,再狠狠地附上一句“但这于你倒好得多,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我想为子君控诉,为子君挽回那么些许怜悯。对于涓生来说,子君是一个甘于与他共患难的人、一个曾经与他热恋相拥的人、一个全身心为他幸福而幸福的人,但涓生却因经济困境、生活不悦、工作繁忙、时间紧迫等问题而去无情地伤害她。“川流不息”的吃饭,在涓生的话语里确实让人共鸣,似乎子君婚后的功业就全在于打断涓生构思的“吃饭”中了,不可忽视涓生的无情、怒色和怒气,他只一味地在乎自己,渴求子君去理解他的一切,不去束缚他的“自由”,他完全不再在乎子君的付出和感受了,难道我们真应该认同涓生对待子君的改变的睥睨吗?涓生把子君描述成了传统大众妇女的形象,无息之中掩饰了自己自私和无情的一面,男权话语的镇压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婚后逐步沦为不善解人意的为人妻的子君身上,从而冠冕堂皇地把子君的一切为爱情、为家庭付出的行为当是陷入庸俗之中,并从而为自己的罪行找到开脱之词。
生活本来就很痛苦,为什么让心灵也跟着肉体受折磨呢?涓生的手记中,让我们看到了在当一切不幸的结局出现时,他唯有无尽地自责和忏悔。从女性视角来分析涓生的无休止的悔恨,无疑只会让人不由地暗生厌倦之感,我们总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但是,也只有到了“今天”,我们才可知今日的事终。曾经在痛苦时便认为当下是最难熬最烦恼的时候了,天真地认为敢于抛弃舍弃便可以远离痛苦了,当想法充斥脑海,行动便会启程。这也正是涓生在困惑苦恼时的表现,他以男权的自白,表现出自己的百般无奈,控诉了子君阻挠了自己的奋斗和追求,他以男权主义压倒性地覆盖了子君的声音,造成了子君无可反抗的无声与沉默。小说中,涓生为了《自由之友》也成功地成为了自由之人,放弃了子君,抛弃了曾经的爱恋,去纵情地追求自己的向往。在理想面前,男权主义色彩更浓烈了些,涓生的决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人的压迫和摧残,个人自由追求高于爱情依附。
女性的依附依赖,最终沦为一场悲惨结局。小说中,在涓生毫无准备的结果一切发生之前,他从来没有设想过子君会这样离去,但一切都只因他而起的。涓生为了追求自由和求得自身的思想空间,禁欲了子君的情感生活,使子君失去了自身的话语权利,让原本灵魂的寄托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依附,完全失去了女性的任何权利,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的话语权利。
爱情敌不过现实。文本通过涓生的叙述一再展示了爱情在现实面前是多么渺小,爱情敌不过艰苦的生活压力和外在的种种压迫与要挟,敌不过工作日积月累的艰难困苦,敌不过漫漫无期的时间煎熬,更抵不过社会潜在的某某主义。涓生在子君死后的自白中,说出了自己无穷无尽的忏悔和自责,把那曾经对爱的责任隐藏得毫无痕迹,所以,我们总会在潜移默化中给涓生投去安慰的目光。但是,假若子君仍然活着,涓生的手记或许不复存在了,他对自己的行为还会有自责之心吗?假若子君依然活着,我们该怜悯的对象还会那么犹豫不定吗?若不是逝去,涓生也许也不会懊悔甚深吧?
伤逝,让我更伤的不是子君的逝世,而是人情的逝世……涓生的“自我辩护”让他的自白得以催人泪下,让人为之同情和怜悯。《伤逝》中涓生的话语让子君完全失语;涓生的话语霸权,把子君的真实感受和需求隐蔽得深深无息。在涓生的话语中,子君的形象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是子君却无法申诉。男性的霸权和男尊女卑的腐朽传统在无意识中流露了出来,当女性的情感和思想被男权重重镇压后,或许,子君也只能选择沉默,选择藏匿在黑暗寂静中。
无法诉尽内心的不满与不悦,只能说,在穷途末路时,有人依然坚持爱,有人却选择抛弃爱。但是却不能说清谁对谁错,毕竟爱有时是那么的缥缈,即使爱是精神食粮。在涓生的话语辩护中,爱确实是那么的无力无助无用,但子君的话语呢?我们永远也没机会听到了。
时间依旧前行,我们不要假装莫不在乎。当伤逝成为灰烬,希望悔恨能助前行……《伤逝》这部以恋爱为题材的小说中,折射出了社会的压迫与无奈,透露出了男权话语背后的不公。争取女性独立与解放,摆脱潜在的男权社会,对人权人性的尊重,更是涓生手记所映射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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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鲁迅.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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