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孔令玉
(盐城高等师范学校)
一
我国古典小说的发展有两个系统:一是文言,一是白话。早期出现的“志怪”、“志人”和稍后产生的唐代传奇,都是文言小说。自从宋元话本小说问世之后,白话小说步入创作的黄金时代,白话长短篇小说的创作盛极一时,文言小说则相对沉寂。在中国小说史上,《聊斋志异》是自唐传奇之后文言小说的第二个高峰。
《聊斋志异》的题材不少取自民间传说,有的则采自古代小说。据徐柯《清稗类钞》记载,蒲松龄在乡间授徒,白天多空闲时间,便独自铺张蒲席在大树下,放置了烟茶,手摇蒲扇,终日蹲着。见到行客,无论是樵夫、渔翁,都必定拦道邀请他们饮茶抽烟,谈话打谑,即使是有关床笫的粗鄙故事、市井的留言传说,他也仔细听,毫无倦容。人因为他易于接近,所以乐于亲近他,只要听到各地的奇闻,都来转述。蒲松龄晚间归来,在灯下将听到的材料加以组织,或者合数人的话为一事,或者合数件事组成一个故事,情节上力求“大抵具有首尾和波澜”。无论小说素材采自何方,作者都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输入新的时代气息,以丰富的艺术想象力,推陈出新,表达新的思想主题。蒲松龄大约从20岁时开始创作《聊斋志异》,直到40岁左右才基本完成,此后仍不断有所修改和增补。全书有作品近500篇,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构成了一个瑰丽的艺术世界。
二
《聊斋志异》中描写婚姻恋爱的作品数量最多,其中大半托之于狐魅妖异,甚至草木鸟兽虫鱼,通过花妖狐魅和人的恋爱,歌颂青年男女的真挚爱情,表现反封建礼数的精神。读《聊斋志异》,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些生活在封建社会,却分明具有不同寻常的思想性格的女性形象:婴宁、小翠、娇娜、黄英、聂小倩、红玉、鸦头、莲香、连城、小谢……正是这些异彩纷呈而又呈露“野性”的女子,共同组成了《聊斋志异》最富魅力的女性形象系列。她们美丽纯真,洗净了世俗的尘埃;开放大胆,摆脱了礼教的羁绊,表现出与温柔敦厚的旧式女性迥然相异的性格特征。
婴宁就是这样一位狐女。幼年时狐母去世,跟着鬼母生活在远离人群的偏僻乡间。长大后,她如一朵盛开在山野的小花,妩媚多姿,天真烂漫,娇憨活泼,不拘礼节。16岁时,她与青年书生王子服在郊外邂逅,彼此一见钟情,结为夫妻。婴宁是人和狐的统一体,在她身上既有人性,也有狐性。说她有人性,是她与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情感丰富。她与王子服初次相见时,捻花而上,遗花而去,使花成了两人的定情物。说她有狐性,是因为她有人做不到的神通。她自幼未受多少教育,但“操女红精巧绝伦”;西边的邻居对她不怀好意,她可以幻化出枯木巨蝎,使那男子受到惩罚。爱笑、爱花是婴宁的独特个性。封建的闺训要求女子目不斜视、笑不露齿,可是婴宁偏偏不分场合,不看时间、对象,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她郊游时笑,会客时笑,拜见婆婆时笑,甚至行婚礼时也“笑极不能俯仰”。她的可爱在于单纯野气不知世俗伦理,她简直就是笑的精灵。
《小翠》可以视为《婴宁》的姊妹篇。聪明美丽的小翠也是一位狐女,而且同样乐观开朗,无拘无束,不遵守封建闺范。她的特点是“善谑”,什么玩笑都敢开。她终日欢笑,同痴丈夫与众丫鬟们一起嬉欢游玩,一会儿把脂粉涂在丈夫脸上成“花面如鬼”,一会儿“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甚至把布球踢到公公脸上,遭到责骂,也只是低头微笑。她用皇帝穿的衮衣旒冕打扮自己的丈夫,以为戏谑,简直不把赫赫皇威放在眼里。蒲松龄以赞叹的笔墨塑造这个无法无天的少女,表现了他对封建礼法的蔑视。
《娇娜》中的女主人娇娜也是个率真大胆的狐女。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大胆地与男子正常交往,建立起真挚的爱情,毫不顾及封建舆论的非难。当朋友生命垂危之际,她更是大胆地当着他人的面,“撮颐度丸,接吻呵气”。如此大胆勇敢的举动,在大力倡导“烈女贞妇”的当时,简直就是“非礼”与叛逆。
《聊斋志异》中还塑造了许多乐于助人的狐魅形象。《红玉》写狐狸精红玉主动帮助贫士冯相如娶了妻子卫氏。恶霸宋御史看上了卫氏的美貌,派人打死了冯父,打伤相如,抢走卫氏。后来一个虬髯丈夫路见不平,杀死宋御史父子,替冯报了仇。冯被捕入狱,怀抱中的小儿被弃山间。冯出狱后“瓮中无斗,孤影对四壁”。在此困难时刻,红玉奇迹般地出现了,她带来了被弃的冯儿,使他们父子重聚,并与冯相如结为夫妻。婚后红玉早起晚睡,勤劳操持,织布耕田,修理房屋,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作者笔下的红玉,不仅有侠义的心肠,而且能吃苦耐劳,她不仅有狐妖的神异性,更有农村劳动妇女的勤劳和善良的特征。
小说中还塑造了一些富于反抗精神的狐女形象。《鸦头》中的女主人公在其贪婪的母亲逼迫下沦为妓女,饱受摧残。然而她不甘心受命运的摆布,当爱上王文后,就主动提出与他私奔。他们逃往异乡开设小店,卖酒贩浆,做披肩,刺荷囊,以维持生活。后被母亲追回,幽禁起来横加鞭挞,“鞭创裂肤,饥火煎心,易一晨昏,如历年岁”,但她仍然对王文“专一不二”,最后终于冲破重重束缚和情人团聚。作者热烈赞颂她的反抗性格:百折不磨,至死靡他,此人类所难,而乃于狐也得之乎?
三
蒲松龄按照自己的审美理想,发挥瑰丽多彩的想象,让笔下的狐魅演化出一个又一个充满美丽幻想的故事。作者又善于把狐魅精怪人格化,把幽冥世界世俗化,使读者几乎忘掉他们是鬼狐,只有在他们表现了某种超现实的力量时,才记起他们实为异类。所以鲁迅说:“花妖狐魅,各具人情,和易可亲,妄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复非人。”(《中国小说史略》)《聊斋》中的许多女性形象,虽然披着花妖狐魅的外衣,但其性格内核一反封建的纲常伦理,体现出健康的人性和人情,这也是这些女性形象受到读者喜爱的主要原因。
[1]黄士吉.《聊斋志异》的新型女性形象[J].大连大学学报,2005(1).
[2]杨桂婵.略论《聊斋志异》中女性形象的爱情婚姻观[J].山东省工会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3(3).
[3]朱振武.论“聊斋”创作的心灵流变[J].蒲松龄研究,2002(3).
[4]何天杰.《聊斋志异》情爱故事与女权意识[J].文学评论,2004(5).
[5]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12.
[6]马瑞芳.聊斋志异创作论[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76.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