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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狂”的“丰乳肥臀”——解读莫言《丰乳肥臀》

时间:2024-05-04

覃治华

(吕梁学院)

一、何为“迷狂”

在希腊文明中,“迷狂”是关于宗教精神和神学的创作自由问题。在对宗教精神问题的探究中,迷狂状态分为“日神状态”和“酒神状态”。“尼采认为:日神状态,指的是展示出生命的梦幻般迷狂,属于‘梦境’;酒神状态,指的是展示生命的放纵式狂欢,属于 ‘醉境’。”[1]李永吟对其观点进行了进一步阐述,他认为:“所有的迷狂,皆与两种状态有关,一是梦幻,二是醉酒……所谓迷狂,是指作为个体的人因为狂欢、狂喜、神情专一、超然物外而陷入物我两忘的极度迷醉之中,由此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量。”“迷狂(intoxicate),是对忘我与痴迷的生命状态的描述,也是对生命内在力量自由迸发方式的渴望。”[2]

二、四代“丰乳肥臀”的“迷狂”体验

无疑,莫言的《丰乳肥臀》打造了这样一个“迷狂”王国。生机勃勃的生命力、永不止息的繁殖力、强烈旺盛的表现欲都展现在高密东北乡这片厚实的土地上。上官家族的四代“丰乳肥臀”的体验将强力意志、道德层层剥离,将原始生命力袒露在一片梦幻的乐土上。

(一)第一代迷狂者

铁匠上官福禄的妻子上官吕氏,这个高大肥胖、动作笨拙的打铁妇人,是上官家族的第一代“丰乳肥臀”。她是铁匠的妻子,她打铁的技术却远远强于丈夫。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好吃懒做的窝囊废。上官吕氏的劳动地位,使得她拥有了这个家庭中的至高地位。她可以对上官家族中的任何成员苛责辱骂、拳打脚踢。她的男性化的劳动能力,使得她掌握整个家庭的绝对权力,颠覆了传统社会体制中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从属地位。

她的迷狂是建立在对自己力量的一种肯定,对他人的彻底否定上,由此而产生了高高在上的自恋。上官吕氏贪恋着这种虚设的权力意志,施压于其他人。然而她的这种成就感是短暂的,取而代之的便是第二代迷狂者上官鲁氏。

(二)第二代迷狂者

上官鲁氏的丈夫丧失生育能力,她无法怀孕。面对婆婆上官吕氏的责备,她接二连三地“偷男人”,以此来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获得在家族里的“正统身份”。她的性伴侣是姑父于大巴掌、土匪密探、江湖郎中、杀狗人高大膘子、智通和尚、败兵,这些男人被上官鲁氏视为生殖机器,性交对她而言是机器运作的必备程序。她的这种“人尽可夫”的偷情、滥情行为,是她要抵抗上官吕氏压迫的非性欲的欲望放纵。没有爱情,没有性欲支配,同时也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的性行为,在上官鲁氏看来是一场伟大的革命。然而这一次次革命并没有带来实质性的战果,一个又一个女孩的出生,更加重了上官吕氏对其的辱骂。

上官鲁氏的最后一个性伴侣瑞典籍传教士马洛亚,他不仅给司马鲁氏带来了盼望已久的男婴,让她有资本可以与上官吕氏抗衡,同时也让她真正感受到了爱情。她会经常想起“与马洛亚在槐树林中欢爱的情景”。她想到“红头发蓝眼睛、慈父仁兄般的马洛亚牧师,在春天的草地上他说中国的天老爷和西方的天主是同一个神……他站在初夏的槐树林里,高挺着雄赳赳的那东西……团团簇簇,繁重地槐花五彩缤纷地飞舞着,浓郁的花香像酒一样迷人神魂。她感到自己在飘,像一团云,像一根毛。她无限感激地望着马洛亚庄重又神圣、亲善又和蔼的笑脸,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窝”。

在马洛亚之前,上官鲁氏的迷狂仅仅是肉体的放纵。她与马洛亚的性爱过程是一种神圣的 “宗教仪式”,“她是他虔诚的信徒,他是她的上帝”。他们在这特殊的“祭典”过程中,“浸沉在最纯洁的光辉中”。上官鲁氏从马洛亚的启蒙中,进入到“极甘美的乐境”,沉迷于迷狂中,“也就抛弃世俗的礼节、规矩等,由此而真正观照到美自身,这种情感叫做爱情。爱情的迷狂,是恋人特有的精神状态”,[2]爱情的迷狂唤醒了她的爱欲,使她能在高密东北乡展示出无与伦比的生命力,走出了一条全新的女性道路。

(三)第三代迷狂者

上官家族的第三代女人便将这种“迷狂”发扬光大。她们在择偶的标准上,无外乎地向权威看齐。黑驴鸟枪队队长沙月亮、抗日别动大队司令司马库、鸟儿韩、爆炸大队战士孙不言、爆炸大队政委鲁立人等都成为了第三代上官女人的择偶对象。这些男人在所在集体中不是处于领导地位,就是具有常人所不及的特殊之处,是“咬铁嚼钢的汉子”。这样的男人在上官女人的眼里是强权的标志,令她们爱得痴狂,不惜打破一切禁忌。

她们勇于追求性爱自由,并且把自己的迷狂对象当做神一般顶礼膜拜,表现出了她们对现有生活的一种焦虑,这种焦虑来自于生理和精神的两种困境,生理方面是贫穷、饥饿和寒冷,精神方面是上官鲁氏的贱女尊男。

这些“迷狂”,是大姐来弟和沙月亮私奔、和鸟儿韩的偷情,是二姐招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茂腔表达爱意,是三姐领弟失去恋人后“幻化成鸟仙”设神坛禳解、致命一跃,是四姐想弟不堪侮辱选择自杀,是五姐念弟和美国飞行员巴比特的西式婚礼,是七姐求弟因暴食生豆饼胀死,是八姐盲人玉女最终的投河自尽。处于放纵状态中的上官家第三代女人如发高烧般,她们的所有欲望也都在尽情燃烧,就连整个世界也被她们所散发的热量所摧毁,是与非、真实与梦幻在她们的眼里都成为个体化的享受。

(四)第四代迷狂者

对于上官家族的第三代女性而言,生存与爱情之间是密不可分的,她们总是在对男人投怀送抱。第四代女人却是最复杂纠结的一代,她们的迷狂集合了所有上官家族女性的所有体验。

沙枣花流落江湖,最终成为神偷,技巧出神入化。鲁胜利担任工商银行大栏市分行行长、六栏市市长。她们拥有了话语权,权力在扩张,欲望也随着膨胀。纸醉金迷也仅仅是昙花一现,沙枣花在求爱不得的情况下跳楼殉情,鲁胜利终因贪污腐败被判死刑,终究她们这“钻天的鹞子”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

上官家族女人的人生,是她们不愿屈辱不甘被缚的革命史。在这艰难的抗争史中,她们色诱男人,也在历史的风口浪尖中出生入死,从她们的身上既可看到令女人惭愧的魅力,也能看到让男人钦佩的魄力。那旺盛的生命创造力和生命表现力是那么袒露,反映出了源于狂喜、狂欢、大激情、大冲动的力量,同时也是一曲人性的大悲剧。

三、莫言:一个不彻底的女性主义者

莫言曾经说过:“实际上我是女性主义者,我感觉女人比男人伟大,这在我写《丰乳肥臀》中已表达得很明确了。每逢重大历史关头,女人总是表现得比男人坚强,男人是破坏者,女人是建设者。”在《丰乳肥臀》中,女性主体性的实现途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通过对男性性自尊的超越,另一方面是通过对男性政治话语的取代。

“丰乳肥臀”在莫言的笔下不仅仅是一种女性特征,更是一种象征,这是区别于男性的更为凸显张扬丰满的美,表达出了生机勃勃的身体欲望,反映出了他对母体的崇拜。卢梭在《爱弥儿》中说:“妇女的性欲是可怕的,没有人们在雌性动物身上所看到的那种自然节制。”“性压迫是其他所有压迫的基础,阶级压迫与种族压迫是从性别主义中萌发的。中国的封建体制是一种性别的体制,即是一种父权体制。父权制、父系社会、统治关系社会模式是中华民族在原生地自己逐步进化出来的。”[3]莫言打破了“男性的性行为支配与女性的性行为从属的制度化”,[4]使得女性成为性行为的支配者。他建立了一种女性的政治权力话语,扭转了“女性长期被排除在国家机关和政治权利场所之外的局面”,[3]让她们一跃具有了政治身份,从而证明了其的女性主义立场。但是“男性作家文本中的‘女性’形象,具有某种‘跨性别想象’的特质。女性作为男性眼中的‘他者’,承载着性别上的‘异己’文化,而‘塑造’‘女性’则不可避免地成为两种性别文化‘对话’、‘驳诘’的过程”。[5]

第四代迷狂者最终一个败在法律面前(男性权力的一种象征),一个败在男人的感情脚下。这个结局的设置表现出了莫言对女性新力量的恐惧和焦虑,为了重新夺回历史权,他必须从女人堆里跳出来,维护现有的男性话语权,由此他不得不使女性成为哑言者。由此可见莫言的女性立场并不是彻底的。

上官家族四代女性的“迷狂”是对既定社会制度颠覆的尝试,也是对自我生命的全新认识。这些体验也因为历史的参与,而变得意蕴深刻。

[1]海德格尔.尼采(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2]李咏吟.文艺美学论[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

[3]林树明.多维视野中的女性主义文学批判[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4](英)简·弗里德曼.女权主义[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

[5]马淑贞.被压抑的女体与男权话语的狂欢[J].成都大学学报(社科版),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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