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望上苍》中珍妮的需求层次探析

“需要层次理论”（ Hierarchy of Needs），亦称“基本需要层次理论”，是由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于1943年在《人类激励理论》论文中所提出。该理论将需求分为五种，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逐级递升，分别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会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马斯洛认为,在特定的时刻中,人的一切需求如果都未得到满足,那么最主要的满足就比其他需求的满足更迫切。只有排在前面的那些需求得到满足后,后面的需求才显出重要。

左拉·尼尔·赫斯顿是美国 “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民俗学家、人类学家，在黑人女性文学发展史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她的代表作《他们眼望上苍》是第一部黑人女性主义的文学作品，被罗伯特·波恩称为 “黑人文学的经典，那个时期最佳的小说之一”。 这部小说叙述了“珍妮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到一个黑人妇女典范的成长过程”（程锡麟），即主人公珍妮需求层次不断向高级层次转化，最终实现自我价值，达到精神自由的成长过程。婚前阶段、第一次婚姻、第二次婚姻、第三次婚姻以及回归单身这五个阶段分别对应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会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珍妮总是在希望着什么，这是贯穿她整个人生的特点。一个欲望满足后，另一个迅速出现并取而代之，最后她越来越成为独特的那个人，成为她所能够成为的一切。

一、生理需求

生理需求包括人体在生理上的主要需求，是人们最原始、最基本的需要，如吃饭、穿衣、住宅等需求，如果得不到满足，人类的生存就成了问题。这就是说，它是最强烈的不可避免的最底层需要，也是推动人们行动的强大动力。在一切需求都未得到满足时,生理的需求就起支配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其他需求都不会构成激励的基础。

小说主人公珍妮是由外祖母南尼和她干活的那家白人养大的。在后院有她的房间，珍妮就出生在那里。而珍妮的外祖母南尼对蓄奴制有切肤之痛，即使在之后成为自由人，身心仍有阴影。她不愿别人虐待她的孩子，于是和一些好心的白人一起来到佛罗里达干活。她含辛茹苦，竭尽全力供女儿丽芙上学，谁料丽芙重蹈覆辙，从此萎靡不振。南尼绝望之极，只能绝望中寻找希望,把希望寄托在外孙女身上,只有珍妮的幸福生活能给她带来慰藉。于是她盖起了一所属于她们自己的房子,并且一如既往地让珍妮接受教育。这些为珍妮健康成长提供了独特的空间,减少了外世的纷争喧扰，也就使珍妮在相当程度上免受白人的歧视和欺侮。正如阿妈所说：“我拼命积攒，买下了这一小块地，为的是你不用住在白人家的后院，在学校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更有幸的是他们的主人是有身份的白人，他们家有四个孙儿女，珍妮和他们都在一起玩。这样没有肤色差别的环境，培养了珍妮的与众黑皮肤人口不同的人格，使她不会感到自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自由自在，好不欢乐。沃什博恩夫人总是用她孙女儿穿不了的衣服打扮珍妮，这些衣服比别的黑人小孩穿得都要好。珍妮生在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她衣食无忧，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房间，她是本真的她，如其所是的存在着。

二、安全需求

安全的需求即希望生活有保障，要求生活稳定，希望免于灾难，希望未来有保障等，包括防备生理损伤、疾病、政治和经济上的灾难及意外事情的发生。安全需要比生理需要较高一级，当生理需要得到满足以后就要保障这种需要。每一个在现实中生活的人，都会产生安全感的欲望、自由的欲望、防御实力的欲望。

基本需求一经满足，安全需求随之而来。珍妮的安全需求是可以从南尼的话语中透析出来的。人总有一死，南尼对珍妮的幸福生活从长计议，“我老了，不可能永远给你引路，使你不受伤害，没有危险。我得在死前尽量把你安排好。我要马上看到你结婚”。罗根基利克斯兄弟提出要娶珍妮，她说：“你的老外婆不会伤害你一根毫毛，只要有办法，也不会让别人来伤害你。我一直在祈祷希望你不会有同样的遭遇。宝贝，我让你要的不是洛根基利克斯，而是要你得到保护。亲爱的，我不是正在变老，我已经老了。”南尼让珍妮结婚，是为了看到珍妮一生有了保障，她认为珍妮还不能独自生活，想到珍妮会给逼得走投无路这件很痛苦的事，她觉得流下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从心里会汇出的一杯血。

城里的黑人中间就只有珍妮的客厅里有风琴，有一所买下来付清款的房子和紧靠大路的六十英亩土地。而且在珍妮到洛根基利克斯那儿去生活时，她也自我安慰夫妻是相爱的，婚姻就意味着这一点，她不会再感到寂寞。安全有了，防御的实力有了，一切似梦幻般美好。可是一切皆为法，似梦幻泡影，经不起仔细推敲。那间房子没有任何情趣。新月三度升起落下，她心里开始苦恼。于是她去找阿妈。当问起，她说道：“他说他永远不打算恶意地用手碰一碰我。我根本没有爱上他。”阿妈说：“大忙的日子你满嘴傻话跑到这里来，你有了一个一辈子可以依靠的靠山，这么大的保护，人人都得向你脱帽打招呼，叫你基利克斯太太，可你却跑来和我翻扯什么爱情。”事实是珍妮希望婚姻给她甜蜜的东西，就像坐在梨树下遐想时的那样。阿妈太现实，安全感满足不了珍妮对自由的向往，对美丽遇见的期望。季节转换，她开始在门外伫立，向大路的远方望去，满怀期待，因为她现在明白婚姻并不能造成爱情。她的第一个梦消亡了。

三、社会需求

社会需要也叫归属与爱的需要，是指个人渴望得到家庭、团体、朋友、同事的关怀、爱护、理解，是对友情、信任、温暖、爱情的需要。社交的需要比生理和安全需要更细微、更难捉摸。它与个人性格、经历、生活区域、民族、生活习惯、宗教信仰等都有关系，这种需要是难以察觉、无法度量的。这层需求得不到满足就可能影响个人精神健康。

珍妮痛恨与洛根在一起的生活。乔·斯塔克斯吹着口哨从大路上走来,他爱上了珍妮。虽然珍妮明确知道他并不代表日出、花粉和开满鲜花的树木，但她渴望遥远的地平线，渴望机遇与改变。就在次日在约定的地点和乔一起走向他们一辈子应该过的日子——跟随乔去一个建设中的黑人小城开创新的生活。乔很快成了小城的市长和当地最富有的人。乔迪的出现显然给珍妮带来了生机和希望。他们一起来到了伊顿维尔。乔迪雄心勃勃,一到小镇就开始发挥自己的才能。他买地、开商店、建邮局，还号召全镇人民召开大会。不得不承认,乔迪是个有魄力的男人。很快他就被任命为镇长,实现了他要成为 “大人物”(big man)的愿望。而珍妮成了镇长夫人。可以说,这次婚姻给珍妮带来了更大的物质财富享受。乔迪给她带来了有地位、很体面的生活。珍妮觉得一切发生得太快，规模太大，她都跟不上了。乔迪让她打扮起来，不打算让任何人的妻子能比得过她。可是当选市长后，众人要求市长夫人讲话，乔不问珍妮就说她的位置在家里，她不会演讲。他对珍妮的思绪置若罔闻，珍妮有些心灰意冷，这使一切黯然失色。路灯仪式结束，珍妮向乔坦白这样的生活让他们的相处不是很自然，然而乔完全没有听懂珍妮的意思，这让珍妮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孤寂的脱离。纵情谈论的显要性仅次于市长。珍妮也喜欢这样的聊天，可是乔不愿意她参加这样的他认为的无价值的聊天。于是她逐渐对店铺产生了怨恨。他甚至让珍妮整天戴着发带,把一头漂亮的、长且直的长发遮起来,不让别人看就仅供他一人观赏。他仅仅把珍妮当做向别人展示的一件珠宝。珍妮学会了缄默不再坦露心思，她的花瓣不再张开。乔的形象不再是血肉之躯而只不过是她用来装饰梦想的东西。他们之间所剩只有象征的婚姻和卧床的床榻。

乔绞尽脑汁泯灭珍妮的个性，珍妮的反抗情绪终于爆发。她当众羞辱了乔：“哼!说我显老了,当你把你的裤子脱下来时,你才显出了生活的变化。”在自尊心受到伤害时，珍妮反唇相讥，这严重挫伤了乔的虚荣心，从此他一病不起，直至一命呜呼。在照顾乔的时候，珍妮把心思一吐为快：“你和我一起生活了20年了，可是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你本来是可以了解我的，可是你忙于崇拜自己亲手干的事情，在精神上粗暴对待人们，结果是许多本来可以看得见的东西你也看不见”，“你一辈子为所欲为，恣意践踏他人，然后宁死也不愿听大家讲这些，你不是那个和我沿大路一起逃跑的乔迪了，你是他死后留下的躯壳。我随你逃跑是要和你一起过美好的日子，可你不满意我”。珍妮看到的是一个自以为是、以自我为中心、霸道强势的乔，而不是一个尊重他人、对他人充满怜悯与同情、安抚他人的乔。

四、尊重的需求

马斯洛认为,尊重的需要主要包括自尊和他尊,即对自我价值的个人感觉和他人对自己的认可与尊重。尊重的需要很少能够得到完全的满足，但基本上的满足就可产生推动力。当人受到委任和表扬时受别人尊敬的感觉就一定很明显，这种需求的满足导致自尊心和威望感的满足。

甜点心即珍妮的第三任丈夫迪凯克，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打工青年，他是真正尊重珍妮的。比起前两任丈夫,他无钱也无势。可是茶点表现出来的创造力极大地吸引了珍妮，他会弹吉他,会讲故事，还教她下棋、钓鱼、打牌甚至枪法。这些对珍妮来讲都是浪漫的事情。他从不强迫珍妮,也不限制她,而且他平等地对待珍妮,并鼓励她为自己而生活。为避免与白人的接触而遭歧视,他带着珍妮来到黑人群居劳动的大沼泽地,和黑人同胞一起在大自然中劳动、嬉戏,一起喝酒、讲故事、唱歌、跳舞狂欢。他们的住处也成了大家聚会的场所。因此,迪凯克使她回归原来的她，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他在一起珍妮找到了真实的自我,找到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自信。

虽然在飓风中珍妮失手杀死了迪凯克,但她纯粹是在自卫。她在法庭上的陈述使她被法官无罪释放。所以,她的第三次婚姻给了也使她获得了新生，珍妮在这里得到了尊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也就是找寻到了自我。

甜点心的死是珍妮获得彻底独立和自我实现所必需的经历。和甜点心在一起的日子其实使珍妮的独立和自我实现现出了矛盾点。甜点心对珍妮呵护有加，这样是给珍妮的独立和自我实现更加独立的空间，使其可能性增大，但是这样一来珍妮还是没有彻底摆脱对甜点心的依靠和遵从。甜点心对珍妮的殴打并没有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而且珍妮也认为这是甜点心对自己爱情的表现。珍妮的行为依然是按照甜点心对自己的认可程度加以判定的。这样就使珍妮自我的身份边界不太明确了。所以打死甜点心才让珍妮彻底地独立出来,珍妮的内心需求由此得到了完全的呈现。

五、自我实现的需求

自我实现的需要是最高等级的需要。满足这种需要就要求完成与自己能力相称的工作，最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潜在能力，成为所期望的人物。这是一种创造的需要。有自我实现需要的人，似乎在竭尽所能，使自己趋于完美。自我实现意味着充分地、活跃地、忘我地、集中全力全神贯注地体验生活。马斯洛认为,这种需求就是“人希望越变越为完美的欲望,人要实现他所实现的一切的欲望”。这意味着为个人将充分实现其天才和才能的潜力。马斯洛设想,只有在所有别的需求得到满足后,才有可能满足自我实现的需求。

甜点心死后,珍妮回到了黑人小镇。这时候她真正实现了独立，“现在我又回到家里来了,待在这里我也就满足了。我已经到过地平线,又回到这里她的个性不再感到压抑”,她再也不需要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保护,再也不需要被男性认同、在男性的认可中寻求独立。珍妮向朋友奥菲比倾诉了一切，并对奥菲比说，“你得亲身经历才能真正了解他们，得亲身去到上帝面前,也得自己去发现如何生活”，她的自我实现号召力非凡，使奥菲比也想尝试获得自我价值的感觉，“光是听你说说我就长高了十英尺,珍妮。我不再对自己感到满足了,以后我要让山姆捕鱼时带上我。他们最好别在我面前批评你”。珍妮感到这儿一片安宁。她如同收拢一张大鱼网般把自己的地平线收拢起来,从地球的腰际收拢起来围在了自己的肩头，在它的网眼里充溢着如此丰富的生活。

六、结语

珍妮经历了三次婚姻，需求层次提高，需求不断得到满足。相对良好的生长环境满足了她的基本需求；南尼让她嫁给洛根基利克斯使她的安全得到保证；她于是要求爱与归属感，与乔私奔，成为市长夫人；乔把他当成玩物，当众侮辱伤害了她的自尊心；而自尊心在甜点心那里得到完美的满足；最后她回到原来的地方，不再感到任何的压抑。她逐渐摆脱了传统的性别人格面具对女性形成的束缚,人格的各个方面经过不断整合而达到了和谐、统一和平衡,个性也得到了充分展开，最终实现自我，成为想要成为的个体。

[1]Cheryl A.Wall.Zora Neale Hurston:Critical Perspectives Past and Present[M].New York:Amistad,1993.

[2]Zora Neale Hurston.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M].New York:Harper and Row,Publishers,1990.

[3](美)马斯洛.马斯洛人本哲学[M].成明,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

[4]程锡麟.谈《他们的眼睛望着上帝》的女性主义意识[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4):74-79.

[5]程锡麟.赫斯顿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6]佐拉·尼尔·赫斯顿.他们眼望上苍[M].王家湘,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