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世界不美妙——析《美妙的新世界》中社会与伦理的异化

杨善寓

那世界不美妙
——析《美妙的新世界》中社会与伦理的异化

杨善寓

在反乌托邦文学作品《美妙的新世界》中，统治阶级的唯科技论带来的科学霸权主义，带来的科学与技术至上对社会构成和运转产生了巨大影响。作者赫胥黎按照这个思路对人类社会的未来做了幻想，这个“美丽”的未来更像一个可怕的前景，作者认定这个科技至上的未来社会是个邪恶的世界，对此深感厌恶和恐惧，因而对其加以反讽和预警。

异化 扭曲 伦理

一、引言

在赫胥黎的《美妙的新世界》描绘的科技至上时代，人工繁殖技术（基因设计与控制技术、克隆技术，胚胎孵育技术、身心发育控制技术）已经十分发达，人类繁殖已经不是由爱情—性交—母亲孕育—父母养育的模式，家庭作为基本单元而组成的社会形式已经不复存在，人类是由“中央伦敦孵化与条件设置中心”进行科技孵育，运用受精卵分裂技术进行大量实验室繁殖，对个体的综合素质及寿命等进行了基因程序设置，对生长过程由实验室设计好的身心条件控制系统进行控制，也就是说每个人类个体都是由实验员设计出来的“有机机器人”及相应的标准化思想智能程序。早在个体的胚胎发育时期，实验员就使用基因控制技术将人类设计为等级不同的五大“种姓”，每个个体被预设为接受由高到低等级不同（如管理、技术、服务、劳力等）的职业人，并接受与之相匹配的身心发育程序控制，通过一系列的实验室条件设置与睡眠教育，使人的标准化思想智能程序与以后的身份和工作完全匹配，并让其喜欢已经被设定的社会命运。每个个体亦有各种欲望，但在科技至上的未来社会，科技异常发达，社会成员尽享各种物质及精神欲望，如在玩乐方面的感官电影、色唆风音乐、旅游、游戏、吸食精神剂和无限制的性生活。

在这样的社会里，长期困扰人类的一切欲望和痛苦因科技力量而得到彻底的解决，人类没有了烦恼痛苦，没有了不幸失意，没有了缺乏穷困，没有了动荡斗争，也没有了和心仪异性交配的遗憾，这是一个最甜蜜、最幸福、最温柔、最和平、最明媚的世界，是人类长期以来孜孜以求的最完美无缺的“美妙新世界”，科技力量使这样的社会诞生，科技力量是这个社会里最大的控制力量，在身体基因和思想基因的层面对这个社会制定了最详细最完善的认知行为规则体系，先进科技的掌控者是这个社会最至高无上的神，人（或者说是有机机器人）是在其统治下最一丝不苟的顺民，各司其职，各安其分，各得其乐。

二、异化的社会

在这个科技至上的未来社会里，新人种将自然生育定为野蛮和叛逆，将史前人类的婚姻行为及爱情行为定为愚昧，应该受到舆论谴责和法律禁止，因为这样就有可能产生家庭，危及到社会的基本构成，进而危及到社会运转，危及到社会稳定与个体安分，最后将危及到福帝的管理及整个社会认知行为规则系统，是绝对不允许的。为了该社会的稳定和个体的安分，科技至上的未来社会对过去的社会信息进行了封锁，查禁关闭毁掉了该社会以前的一切书籍（包括历史和文学）、建筑及博物馆。为了防止宗教行为及民主自由化趋向，管理高层使用极为先进的科学方法及技术手段控制人们的思想认知和行为方式，为了防止人类的激情、绝望等情绪，管理高层使用精神药物调节人们的心理心态。

美妙新世界的人类在美国新墨西哥设置了所谓的保留地，实验室抚育过程中产生的不合格产品，太愚钝的只能按人类“野蛮方式”认识生活的人，有任何独立思考的人，不守既定规则有离经叛道趋向的人，被定义为“野蛮人”，应受到流放驱逐，将其关在保留地，将其进行隔离，以杜绝其对新世界的干扰。

在《美妙新世界》中，作者试图表达科学技术确实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劳动与生活方式的巨大改变，为改造自然创造了无限的可能。科学技术从诞生起就一直在推动文明及文化的前进，并取得了有目共睹的巨大成就，是发达的工业社会的标志，并产生相应的意识形态。当科技力量及其意识形态成为完全的政治统治力量时，便可催生一个高度物质文明的经济体，便实现了对自然界及人类社会的统治。这样的统治是经过科学分析，具有精准方法的，实施周密统筹的统治，这样的管理无疑适应了高度生产力的要求，传统的教育已经不能适应这样的高效能社会。为了让社会能正常的发展，自然人的肉体和精神也不能适应这样的社会要求，所以必须对人从肉体到精神，进行科学的、彻底的、高效能的及符合社会需求的全面改造，这样的人类也许是比机器人更为厉害的有机机器人，是真正的新新人类，是具有严密等级组织区分的新人种，保留一些原种基因库，是为了满足不时的研究需要。如果这样的科技经济体实现了，是人类必然的进化方向，还是对人类社会带来具有完全意义的灾难性毁灭，以及由此产生的生存悖论和伦理道德影响是作者恐惧和思考的问题。

三、扭曲的伦理

充满血腥战争、社会动荡并伴随科技巨大进步的20世纪，其恶劣的生存环境给一直在科技上拥有优势的西方人造成了惨痛的心灵创伤，其恐惧感超过了相当一部分人的生理及心理的承受能力，使其对人生的意义、社会的前途和世界的未来感到无常，人类在一时之间所展露的无所顾忌，一时之间留下的血泪罪恶，使生其时、遇其事的受难者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赫胥黎在小说中试图表达，人类追求科技进步无非是想实现人类社会的自我超越，这种超越必然会带来生产及生活方式的自我超越，并最终带来人自身的自我超越。这种超越本意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自由，更大的生存优势，创造更加美好的生存环境，更大程度地满足人类的各种各样的全面精神物质文化生活需要，产生更加美好的生存体验。但如果这样的自我超越最终是产生了有机机器人式的新人种，而自然人最终沦为保留基因库，这样的超越确实是一个强悍的自我超越，但这样的自我超越是否还有意义。人类为了使自己的民族和国家强大，一直在追求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及高效能的社会组织形式，并对职业人提出了这样或那样的标准化要求，为了达到目的，如果最终演变成有机机器人式的社会组织形态，已经异化到家庭都不需要存在的程度，它确实是高效不凡，也确实是有条不紊，程序式的运转精确到基因水平，但这样的社会自我超越是否还有意义。面对这样的异化社会，在小说中，为了引发对生存悖论及伦理道德的思考，作者赫胥黎除了系统性描述这样的社会外，还安排了一些设定的意外人物事件（如约翰、伯纳、列宁娜等），通过他们的生存际遇、心路历程、矛盾抗争来深入体会这些事件背后的意义。

约翰是新世界的野蛮人，是保留地一个坏女人避孕失败生下的儿子，他强健俊美，接受了史前文明的文化、习俗、宗教，喜欢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有强烈的自我意识，注重母亲及自己的尊严，他不同于保留地原住民的是其母亲同时给了他一些新世界式的教育，使他一心向往新世界。终于有了机会使约翰被获准由保留地返回新世界，当他看到这个完全异化的社会时，他如同莎剧《暴风雨》的米兰达一样赞叹，这都是些多么美妙的人类，太棒了，相信喜悦之情比刘姥姥进大观园要强烈得多。带着浓厚的好奇心，约翰如同刘姥姥般对新世界进行了认真仔细的观察探究，在与新世界的交互作用中，引发了他的发现与思考之旅，他发现新人类居然是如同有机机器人一般的存在，思想意识系统完全为催眠教育所程序化、僵化，并受到严格的控制，尽管这些程序十分之强大，却失去了自我进化自我超越的能力和意识，作为人的自由个性受到严厉压制，而他们深在的灵魂更是为无限制的性生活、各种肉体刺激及精神剂所麻醉，没有任何丰满人性丰盛灵魂的精神生活。自己所奉持的生活准则、道德情感、价值观念、意志灵魂在这个高度科技系统化的社会里已经完全不在，甚至遭到封锁禁毁，杜绝压制，他开始试图呐喊、辩论、影响、抗争，但个人的意志在强大的集体意识面前是那样的沉重无力，而他的种种反应居然被如同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作为有趣的野蛮人原始人拿来观赏研究，而新人种也确实是有强悍的科研精神，他想对抗这种社会化效应，他想保留弥足珍贵的真我及内心的灵魂，他想以宗教的苦修主义来逃避，却被媒体反复追踪揭露，有何隐私人权可言。在各种科技手段的作用下，这些本应使他痛苦的元素居然被完全的甜美化，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逐渐变得消散，肉体越来越麻木，他向管理当局提出得到自然的痛苦以使自己清醒，因为痛苦提醒了自己的存在，自己还活着，因为在痛苦的磨炼中才能使自己能够如同凤凰涅槃般的自我净化、自我提升，为了得到自由得到解放他要求自己即使被放逐也好。这仅仅是一种思想程序不兼容，还是完全意义的人性毁灭，约翰在无法解脱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我毁灭，约翰的死不是死于人类死的本能、想变回无机物，而是死于进化与禁锢的生存悖论，因为在新世界没有完整人性，也没有自由本我，更没有自我超越，而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科技至上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难道是人类意识形态进化的必然方向，这也是约翰无法承受的解答。

四、结语

新世界有完美的科技，也能生产出完美的人类，实验员的一次意外生产出了有缺陷的伯纳，矮小单薄使他成为笑柄。在这个社会里人类出于对自身科技的自信和荣誉，他们对劣质产品有极大的反感，劣质产品必然会成为他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议论及攻击的对象，当这种产品是人的时候，这种攻击所引发的伦理道德的思考是深刻的，因为人已经失去了应该享有的人权和起码人格的尊重。本来为新世界设计的伯纳，由于瑕疵而使他不得不像下了架的商品，失去社会认同和身份认定，使他无法融入新世界，使他感到痛苦，他干脆自暴自弃，疏离于系统之外。这加深了系统其他人对他的误解、成见及敌意，于是他感到一种更加沉重的孤立及疏远感。在叛逆精神的驱使下，他产生了类似独立的思考，思考与自己有关的一切，思考幸福，思考自由选择，思考自我意志，但最后在植入思想意识程序的强大驱使下，他想到要不择一切手段在新世界获得认同。他开始宣扬苦修主义，宣扬追求自由，其实他不过是想重新拾回自己作为商品的价值，当系统承认他的重要性时，他觉得这个社会的一切秩序都很好。和系统里的其他新人种一样，觉得离开科技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他很残忍地牺牲了约翰换来了自己的认同，他们并不尊重什么道德，他们只在乎维护商品（包括自己）的价值认同。这是一个异化的价值观体系，新世界里关于自我约束的道德修为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即使拿来宣扬也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最重要的还是催眠教育所设下的认知行为规则体系在起支配作用。

[1]赫胥黎.美妙的新世界[M].孙法理,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2]哈贝马斯.现代性哲学话语[M].曹卫东,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

[3]吉登斯.现代性后果[M].田和中,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4]卡尔·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M].艾彦,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

（作者单位：重庆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