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历史有的时候是故事,有的时候是事故;历史不是镜子,历史是开了又落的花,朝花夕拾;重温故国、故城、故人,芳华刹那。
——高晓松《鱼羊野史·第4卷》
1890年7月29日,凡·高在一片麦田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凡·高死后的这么多年里,我觉得他在全世界文艺青年的心中,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画家的地位。当然他首先是一位伟大的画家,但是由于他的整个人生、他昂扬的生命力以及他悲怆的生活,给人们带来的那种冲击和怀念,尤其是那本描写他的传记《渴望生活》,以及那首关于他的歌Vincent(Starry Starry Night,《繁星,繁星夜》),这首歌因为他那幅著名的画作《星夜》而得名,这一切让凡·高在所有人的心中成为生命的代表,而不只是一个画家。
有关他的绘画我就不多说了,因为我自己不太懂画,我看凡·高的画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怎么画的东西这么怪,尤其是这个《星夜》,星星都画得那么大,挂在天空中,这凡·高是不是有散光啊?因为最开始不懂画,也不懂艺术,不懂什么叫生命,不懂什么叫印象派或者表现主义,所以小的时候我就奇怪这星星怎么那么大,一颗颗星星都那样打转,我说这个人肯定有散光。很多年之后当我读了《渴望生活》,当我仔细地把Starry Starry Night 这首曲子弹出来,把歌词全部记住的时候,我对凡·高才有了新的认识。
Starry Starry Night 是一首特别特别长的歌,歌的最后几句词写得特别好,在写到凡·高最后自杀时,它说:“When no hope was left inside on that starry starry night,you took your life as lovers often do.”——在所有希望都已经失去的繁星繁星夜,你对待自己的生命像所有相爱的人一样。因为很多相爱的人最后是自杀的。写得非常凄美。“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Vincent,”——但我想告诉你一句话,文森特“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遇见像你这样一个美丽的人。歌词的作者叫Don Mclean(唐·麦克林),是一个美国人,美国人通常歌词写得都不好,没有英国人写得好,但是这首歌写得特别好,后来我去唱卡拉OK时也经常点这首歌,这首歌还被很多中国歌手翻唱过。
大家如果去卡拉OK,一定要听一下这首歌,特别美。因为这一切,凡·高在我们的心目中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其他艺术家。当时,塞尚、凡·高和高更被称为“后印象派三杰”,但是在大家的心目中,凡·高远远超过了塞尚、高更。不光是因为凡·高的自杀,人们从他的整个人生跟绘画作品中体会到了“生命”跟“生活”其实是两回事儿,我也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艺术是从一个人的心灵出发的。凡·高其实是个最典型的例子,包括我后来也做艺术,看了那么多艺术家的作品之后,我觉得艺术就是艺术家的生命力。我觉得“生命”是一种东西,“生活”是另外一种东西。就像有时候听人唱歌,你觉得大多数人都是在歌唱生活,于是就管歌唱生活的叫作“唱歌”。但一些非常伟大的歌者,他们并不是在歌唱生活,他们是在歌唱生命,歌唱生命的人我就认为他们在“歌唱”,而不是“唱歌”。
凡·高是一个生活特别简单的人,他一辈子除了画画,就是谋生,没干过什么事情,爱情也没有那么丰富多彩,他所经历的爱情就是曾经向一个房东的女儿求婚被拒绝,后来爱上过一个怀过孕的妓女,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一生都在画他的画。他的家庭生活也非常简单,只有一个爱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挚友。凡·高一生穷困潦倒,实际上并没有卖出一幅画,有一次他非常高兴地去跟自己的弟弟说,我终于卖出去一幅画,实际上这幅画就是他弟弟出了钱,找一个人当托儿来买的。弟弟一生都崇拜他、爱他、支持他,在凡·高自杀之后半年,他也因病追随哥哥而去,这是一对非常感人的兄弟。
凡·高曾经跟一些画家比较要好,比如说跟高更,但最后还是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凡·高有一幅著名的画,叫《割耳后的自画像》,一个灰暗的人在那里,脸色都是铁青的,就是跟高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之后,凡·高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了。高更当然最后也疯了,他拿着凡·高的耳朵,跑到南太平洋一个叫塔希提的小岛上待了一辈子。那时候的画家都有着昂扬的生命力,包括音乐家、作家,大家都觉得他们有一些精神上的问题,正常人看起来就是觉得有病,其实那不是病,那就是昂扬的生命力。
凡·高在最简单的生活中绽放了最昂扬的生命力。他画的所有东西不是因为散光,那是我小时候的认识,那是因为在他自己心里,星星就是那么大,向日葵就是那样昂扬。印象派也好,或者说表现主义也好,最重要的就是画出来的并不是眼睛看到的东西,不是我在生活中看到的东西,而是心灵看到的东西。
就像贝多芬,贝多芬晚年聋了,根本听不见声音,可他也能写出美妙的音乐。音乐、绘画这些艺术,尤其是像凡·高这样的绘画,本身就是生活中没有的。你在生活中听到的全世界的海潮声、伐木声、鸟叫声,那都不是音乐,客观的世界中,没有一样东西是音乐,只有从人心里流淌出来的音符才是音乐,音乐是纯粹来自音乐家内心的东西。贝多芬在耳聋以后,写出了《月光奏鸣曲》,写出了《第七交响曲》,他不需要听见什么声音,他也不需要出门去看月光,那些月光是在心里的月光,那些欢乐是在心里的声音。凡·高的画也是如此,这个世界就是他心里的样子,而不是他眼前看到的样子。我觉得这是我长大以后对艺术的最深刻的体会。
凡·高是一位生活中虽然悲惨,但是绽放出自己最昂扬的生命力的画家。我曾经在世界上好几个博物馆里看见过凡·高的画,包括我这次在纽约去MoMA——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也看到了凡·高的画。MoMA 越往上的那些楼层我越喜欢,因为那里陈列的主要是印象派时期、表现主义时期的作品,往下的所谓现代艺术简直就没法看了。大概是在MoMA的五楼,有一幅凡·高的画,我通常是不爱给自己照相的,因为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但是见到凡·高的画,我还是非常认真地站在那儿,给自己和那幅画合了个影。凡·高给了我们所有做艺术的文艺青年以最深的影响和最大的鼓舞,纪念凡·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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