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说实在话,当过七年老师之后,我对这份曾经十分憧憬的职业有了相当程度的厌倦。
原因之一是不合时宜。从古至今老师都是让有理想的人憧憬的职业,可是偏偏我们这个时代变了,这个时代的价值标尺就是钱。老师明显是不赚钱的职业(那些MBA、EMBA老师不在此列),所以得不到尊重也在情理之中。而没有尊重的职业,很难让人心里有职业荣誉感,更谈不上满足感。
原因之二是你的学生对你的课没兴趣,原因很简单,就是你的课没效益。听你的课赚不到钱,还要赔上时间。而这个时代的铁律之一便是“时间就是金钱”。
原因之三是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我是那种抱残守缺的老脑筋,我许多年里一直在讲名著和经典。所有稱之为名著和经典的范本都不是一目了然的,许多都是大部头。要讲课而且要讲透是需要下大气力阅读的,经常一部书阅读的时间需要两天三天四天。其间还要反复读甚至做笔记。付出了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讲课时却只有90分钟。备课的辛苦是没人看得见的,几年下来我着实累了。看着那六大本已经出版的讲稿,我自己也对当年那个马原钦佩得五体投地,我纳闷他是如何熬过那些辛劳岁月的。
我不知道我的厌倦是否与生病有关。毕竟生病会极大地磨耗人的意志。
因为我有教书上课厌倦的时候,我已经病了。病人对工作的厌倦可以原谅吗?我累了,于是上天给了我休息的理由,上天给了我这场大病。病了总可以休息了吧。生病让休息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也只有在生病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几十年一直都在辛苦地劳作,几乎从来没有成块的休息时间。
说起来几乎没人相信我从不睡懒觉,一个职业小说家不睡懒觉是不是很奇怪?因为我们这个职业是一定要熬夜的,我一生当中在午夜0点之前入眠的天数是数得过来的。我生病以后睡得早了,但也一定在午夜0点之后,通常是1点。而在此之前的几十年一直都是凌晨3点才熄灯。但是我从不睡懒觉。睡得再晚,8点总会醒。现在则是7点。而且我从不赖床,醒了就起身,躺在床上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或者可以说我有过人的精力和体力,我天生就是写小说的料。因为写作是个格外消耗精力和体力的职业。
现在不一样了。我没在写小说,看小说也比先前少了许多。但我的习惯没变,我只是把原来看小说写小说的时间转到了电视上,依旧每天凌晨1点熄灯,7点起床。连小儿子都要说爸爸是电视迷。我跟踪电视上所有的体育比赛,除了我钟爱的足球赛车NBA网球之外,连乏味的围棋乒乓球台球体操也都不离不弃。人这个东西真是不可救药,人的惰性比任何东西都可怕。我享受休息的同时,生活出现了最糟糕的改变,开始无聊。
但是物极必反的自然法则出面干预了。无聊让我意识到生活出了问题。鲁迅好像说过类似的话,人到无聊便比什么都可怕,因为这是从他自己开始,不大有药可救。
不可救药的无聊。但愿它能够救我于水火。
无聊本身在我心里产生了逆反,也如纠缠在卡夫卡心里产生了逆反,或者重复在加缪的心里产生了逆反。
我是病休之人,本该恪守康复休养之道。但是我忽然对病休带给我的无聊生出了抵触,我忽然很想做事情,很想让自己忙碌起来。
我的想法被大龙二龙他们窥到,马上被邀去公司做起了白领,成为北京的朝九晚五一族。我知道北京这样生活的人至少有数百万之巨,我有从众心理,所以别人能过的日子我一定也能过。与这一族群唯一的不同在于我先前没做过白领,几十年都没有过朝九晚五或者朝八晚六的生活,而他们早已习惯了。我需要时间来适应。
只有在进入公司的节奏之后我才忽然意识到:生病的定位结束了,享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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