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

刘犇+邢锋萍

尽管中国的理发店不像我们（英国）那样用招牌杆和绷带来识别，但他们的理发师傅也懂一些医术。因为在路过他们理发店敞开的门口时，我们常会看到，理发师在给人剃头发之前往往会先用洗发剂洗头。直到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在理发铺目睹的第一个场景。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国男子舒展全身，平躺在一张简便椅上，将自己完全交给坐在他身旁的理发师摆布。理发师温柔地用虚握着的拳头敲打他的全身，不过主要集中在胸部和腿部。据说这样的敲打会让人感到轻松愉快，但我很遗憾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体验，因此无法证实这种说法正确与否。

单纯剃头通常仅需三个铜板或者说半个法新币。若要编辫子并在辫子里编入新的绸带，收费会相应高一些。一把好剃刀要大概两便士，从内地省份购置的、用特殊的结实棉布片做成的上好磨刀布大概要一便士，因此，开一个理发铺不需要投入太多资金。主要的花销是某种黄铜制成的金属盆，他们会将它擦拭得非常干净闪亮。中国人从不自己理发。确实，由于通常唯一需要碰触的部分是头顶（胡子并未给中国人带来太多困扰），因此自己动手尝试剃头风险太大。这当然给相当多的人提供了就业机会。据说，在广州，理发师有七千到八千人，根据每个理发师的剃头人数来粗略推算，我相信这个估计是正确的。剃头，编辫子，在稀疏的发根上系上新辫子，再加上基本清洗，这就是一个理发师所需要的全部技能。公众演出时演员戴的粗糙的八字胡或络腮胡都并非出自他们之手，而这里的理发师也还没掌握欧洲人为追赶时尚的人做假发的技术。

清朝以来，理发铺一定经历了巨大的改变。因为对汉人来说，在接受清朝政府下达的“剃发令”之前，他们从不允许刀片或剪刀碰触他们的头顶，是一个“长发”民族，如今的太平天国起义军就希望回到这种状态。他们很自然地渴望废除这种臣服于满族征服者的标志，重现古代的时尚，即将长发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然后用一支木簪或金属簪把它别住，就像明代的古老画像里常常能看到的那样。

有些人认为剃发会让人身体衰弱或精神堕落，那他们得忍受许多反对意见了。满人剃发，但他们征服了不剃发的汉人；被迫剃发的汉人，现在正威胁要推翻满人的统治。实在地说，是剃刀之外的某些力量在起作用！

中国的士绅并不像英国绅士在意胡子那样地在意自己的头发。英国绅士每天至少刮一次胡子，若要赴宴或整晚在外，就要一天刮两次。而中国人平均来说三天不会去碰头发。我们的仆人一周洗一次头发就很满足了。他们总会在周六晚上将头发整理得干净发亮，为周日的礼拜仪式做准备。上学的孩子也是如此。普通体力劳动者，根据个人条件，常常需要等上五到十天才洗一次头发，有时候甚至更久。但是如果比这更长的时间还不洗头，头发不但难看，而且有半寸长的头发都竖立起来，非常吓人。

每逢丧事，按照法律或比法律更为强大的、被普遍认可的习俗，人们几个月都不能剃头，时间长短取决于和已故亲属的关系远近。父亲或母亲去世，十三个月不可剃头，若严守这个习俗，他的头发就会蓬乱得非常吓人，以至于普通大众都无法接受。于是，在严格注意礼仪要求、不让剃刀有机会彻底磨亮的同时，人们会用其他方式让头发的整洁维持在适宜的范围之内。

至于理发店，不同地区的习俗各有不同。在有关中国南方地区的描述中这样写道：“理发师都是流动性的。他们把理发的工具背在身上，在大街上给人剃头。”在北方，情况正好相反。理发师都有自己的店铺，与其他店铺一样，大门都是朝街的，但不同的是理发店没有柜台。店铺内悬挂着一些画卷，上面通常是有关外国人和外国习俗的漫画。店铺内设有简便的椅子和很小的脸盆架，和版画中展示的差不多。天气热时，他们干脆把椅子或凳子放在门口，然后直接在大街上给顾客剃头。在这些事情上，中國人并不像我们那么敏感。我们去内地旅行时，途中遇到过有些粗鲁的人撕掉游船的遮蔽物，或一群人前推后挤瞪大眼睛看清晨的沐浴，我们有些人会对此感到非常生气，但中国人则诧异于我们为什么这么生气。

中国的理发师还不是很了解西方的理发技术。因此，一般情况下外国人不太会请当地的理发师来剃头。他们只有在穿上当地服装时，才觉得有必要求助于当地手艺，而这令人钦佩的决定就是外国人变身过程的最后一步。把辫子系在脑后的外国人甚至可以骗过老练的当地人的眼睛。正如福钧先生打趣地说，这样的装扮甚至连狗都不会注意到你，任你安全地过去了。

女人的头发不需要理发师来打理，也没有专门为女人服务的理发店。女人一直是她们自己的发型师。在富人家，女人会躲在私人的房间里梳洗打扮，不让人随意窥视；但在穷人家，只要是上午，你在任何一条街上都可以看到女人梳妆打扮的情景。梳理头发绝非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完成，无论有没有被人看到，她们都会悠闲地整理自己的头发。有一位经常有机会目睹这一切的英国女士很肯定地告诉我，中国女人每天要花整整一个小时来完成梳妆打扮中的这一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