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舞台对面

沈寂

第1号汽车车照

清朝后期在上海设立的租界里有个规定，要让洋人坐的马车走在前面，中国人的马车只许跟在后面，如果你不顾这个规定，竟超越在前，就是违章，要受到罚款的处分。情节严重者要罚四五十两银子。

到了1901年，上海有了汽车。第一个坐车的是一个名叫柏克的外国医生。后来汽车越来越多，租界当局便规定除了汽车本身要捐车照外，汽车司机也要有驾驶执照，否则不让你开汽车在马路上行驶。就在汽车的车照上，发生了外国人和中国车主争夺谁先领车照的一场风波。

当时，上海有个姓周名湘云的宁波商人，他可以称得上是上海的巨富。他当然有钱买进一辆昂贵的汽车，汽车买到手后，就向外国人主持的工部局领取车照。由于他的名气，加上暗中花了一笔钱，就领到第1号车照。他自己不会开车，就要原来的马车夫去学，学会后当汽车司机。当时，犹太富商哈同向英国订购一辆汽车，运到上海时，比姓周的晚了半个月，所以从工部局领取的汽车车照轮到第3号。由于哈同自己会开车，因此领到了第1号驾驶执照。可是，他认为自己是上海有地位、有财势的洋人，也一定要占有第1号汽车车照，才显出洋人在租界的威风。于是他先派人去和周湘云商量，愿意付一笔款子去换取第1号车照。周湘云坚决不肯。哈同恼羞成怒，勾结一些流氓，对外宣扬：姓周的如果把第1号车照的汽车开到马路上来，就把汽车砸坏。周湘云屈服于洋人的压力，只得把他的汽车关在家里，不敢到马路上去行驶。

所以，上海人就从来没有看到过第1号车照的汽车。这绝不是一段有趣的往事，而是旧上海洋人欺压中国人的写照。

滑头商人和洋骗子

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滩，有一个姓黄的商人，他原来是个医生，后来想发财，就开了一家药厂，专门制造补药——补血、补气和补脑。

他自己的脑子也特别灵，看到市场上洋货畅销，知道上海人崇拜、迷信洋货，就预备用一个洋名推销自己厂里的药品。他自己用几味中药配制成一种安神补脑的药剂“艾罗补脑汁”。然后对外宣传，说这是由一个外国人提供的秘方。此人姓黄，“黄”的英文是“yellow”，那外国人就叫“艾罗”，还成了“博士”。

他还特地从一本外国杂志里剪了一个外国老头的头像，作为“艾罗补脑汁”的商标，说明这是地地道道的洋货！西洋药！

果然，这艾罗补脑汁出品以后，一些迷信洋货的人都把它当作宝贝，不惜代价，纷纷到各药房去购买。为了使自己脑子发达，比人聪明，吃了一瓶又一瓶，以为越多吃越聪明。我小时候，父亲就买了很多艾罗补脑汁给我吃。

销路一好，这位姓黄的药商就大发其财。

没想到半年之后，忽然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外国人，到药厂来找那姓黄的商人。

“我叫小艾罗，”那外国青年自我介绍，“你那补脑汁商标上的艾罗博士，是我的父亲。”黄老板听了大吃一惊，他对外宣传提供秘方的艾罗博士，明明并无其人，是自己编造出来的假人，哪里会有儿子？

那外国青年又说：“你曾经宣布，这补脑汁的秘方是我父亲提供的。我现在代表他，向你来索取发明权的利益，这药销路很好，我以比率计算，至少可以获得一百万吧！”

黄老板明白：自己冒用“艾罗”的名字是欺骗顾客，而那外国小鬼，竟也冒充假洋人的儿子来诈骗他。可是他毕竟狡猾，有手腕，非但不露出自己假冒的秘密，还假装正经地表示：那笔发明权的利益已经付清，不可能再有多余的钱给“儿子”了，然而为了不让对方白跑一趟，决定送他几百元钱，作为酬谢。

那外国骗子也怕事情被拆穿，能捞到一些钱也就满足了，他不敢提任何要求，拿了钱就走。

第二天，报上登出一条新闻：艾罗补脑汁的秘方提供者艾罗博士的儿子来上海，由此证明艾罗博士真有其人，那秘方是地地道道的洋货！

从此，艾罗补脑汁生意比以前更好，黄老板遇到洋骗子，非但没有损失，反而利用骗子发了大财！

天晓得

从前，大舞台的门口朝三马路（今汉口路）。原来三马路比较冷落，自从有了大舞台，日夜两场，锣鼓喧天，看客川流不息。到了晚上灯光夺目，更是热闹。

眼见三马路随着大舞台而日见兴旺，有人便动脑筋，在大舞台门口对面，靠近广西路口，开了一家小店，专卖糖食，还取了个很文雅的店名“文魁斋”。

老板为了吸引顾客，门面精雕细琢，加上鲜艳油漆，远远望去，犹如一座小小宫殿。尤其是那块黑漆金字的招牌，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凡是到大舞台去看戏的，都要到这“文魁斋”来，花上一元或五角，买些瓜子花生、枣饼糖果进戏馆，既看好戏，又享口福。

可是，没过多久，就在这家“文魁斋”的东面贴邻，也开起一家小店。令人奇异的是，这家小店也卖糖食，门面和“文魁斋”一样精雕细作，还加上相同的鲜艳色彩。更使人惊讶的是，在黑漆的招牌上也用金色写上三个大字：“文魁斋”。

东面这家“文魁斋”开办以后，把西面那家的生意抢去一半。因为顾客在同样的店门面前，分不出哪一家先开，哪一家后开。所买的糖食，又是一样价钱，一样甜，更分不出好坏。

西“文魁斋”的老板见生意被抢，十分气愤。为了表示抗议，也为了向顾客们表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苏州分店“文魁斋”，便以乌龟为招牌商标，还在门口对着东面那家店铺，挂上一面黄布大旗，旗上歪歪斜斜写了三个大字：“天晓得”，表示唯有老天爷才晓得谁才是真的“文魁斋”，并以此来羞辱对方，咒骂东“文魁斋”是不要脸的冒牌货。

谁都以为这样一来，谁真谁假，截然分明。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不出三天，那东“文魁斋”自称是嘉兴分店，也在门口朝西挂上一块布，布上写着同样三个字：“天晓得”，也画了一样大小的乌龟作为商标，咒骂冒牌的西“文魁斋”。

这两家相邻的糖食店，谁都声称自己是真正的老字号，这就为难了顾客，实在分不出谁真谁假。

当顾客们正在左右为难、东西不辨之际，从东“文魁斋”店里走出来的两名伙计，笑嘻嘻地对顾客点头，嘴里热情地招呼：“快到我们店里来！我们是真的，他们是假的！”

当顾客正要朝东走去时，从西“文魁斋”店里也冲出来一对店员，眯眯笑地向顾客招手，也起劲地叫唤：“来来来！快到我们这里来。他们是冒牌，我们才是真的‘文魁斋。”

果然，有几个顾客被招到西面来了。

就在这时，东“文魁斋”店员对着西“文魁斋”伙计大骂：“你们是冒牌货，乌龟！不要脸！”西“文魁斋”的老板也赶出来，冲着东“文魁斋”店主怒吼：“我们是真的！天都晓得。”

究竟谁真谁假？弄得顾客莫名其妙。除了两家老板自己肚里晓得以外，恐怕只有“天晓得”了！

从此，上海人多了一句俗语：“大舞台对面——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