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回乡当了小学民请教师
1958年“大跃进”造成的恶果很快显现了出来。接下来的全国性经济困难,迫使许多高等学校大大减少了招生名额。
1961年,西安市第三十四中学有百分之五十的学生考取了大学。只隔一年,到了1962年,这个学校四个毕业班考上大学的人加起来也只是个位数。学习成绩在班上可以称得优秀的陈忠实名落孙山。而且,他们全班无一考上,被“剃了个光头”。
上不了大学,陈忠实只能回到老家乡村。村子里第一个高中毕业生回乡当农民,报纸上宣传说是光荣的,但在乡人眼里,陈忠实无异成为一个“读书无用”的活标本。
高考结束后,陈忠实经历了青春岁月中最痛苦的两个月。青年陈忠实进入了六神无主的状态,所有的理想前途和未来在瞬间崩塌。回家之后,无数个深夜,他噩梦连连,时常从用烂木头搭成的临时床上惊叫着跌到床下。
看着痛苦不堪的陈忠实,父亲陈广禄很是担心,“考不上大学,再弄个精神病怎么办?”
有一天,沉默寡言的父亲终于很认真地对他说:“当个农民又如何啊,天底下多少农民不都活着嘛。”父亲的这一句话,一下子惊醒了他这个迷糊了多日的梦中人。是啊,人首先得活下来。农民虽然处于社会的最下层,农民的日子虽苦,但天下那么多的农民,他们都活着。活下来是当务之急,也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在无情的现实面前,陈忠实选择了到村里的小学当民请老师(笔者查阅有关资料,发现当时的非公办教师不叫民办教师,而叫民请教师)。经毛西公社批准,从1962年9月开始,陈忠实在西安郊区毛西公社蒋村初级小学任民请教师。一般民请教师,每月由生产大队给记二十几个劳动日。陈忠实所在的蒋村小学由三个村子合办,不能记工分,便由三个村子分担每月28元工资,年终结算。
所谓“毛西”,乃毛河湾西村之简称。因当时的公社驻毛西村,故泛称这一带为“毛西”。学校由三个小村合办,设在东、西蒋村两个村子之间的平台上。这是一个初级小学,共有学生七十余人。所谓初级小学,就是只有一到四年级;而高级小学,是五到六年级。蒋村初小当时只有两个教师,一个是公办,一个是民请。陈忠实就是这个民请。教师办公室是一间拆除了不知哪路神灵泥像的小庙,两个教师合用。教室旁边是生产队的打麦场,社员出工上地下工回家经过教室门口,嬉笑声、议论声和骂架声常常传进教室。
那个公办教师姓陈名祖荫,年近六旬,是陈忠实外婆妹妹的儿子,算是亲戚。陈忠实把陈祖荫叫舅。陈祖荫有一个四叔,曾在杨虎城的军队里任旅长,曾捐资修建了狄寨原上的迷村小学,而陈祖荫则在这个旅长下边当了一个小官,主要是写字。陈忠实小时候逢年过节,去过这个舅家,感觉很是阔气。陈祖荫的毛笔字写得极好,是“老功夫”。陈忠实说,他后来在西安还没有见过哪个人包括书法家有比陈祖荫的字写得更好的。在乡村,凡是婚丧嫁娶,陈祖荫就给人写对联。遇到有的人家没有毛笔,就扯一个棉花蛋蛋,蘸着墨水写,依然非常漂亮。陈祖荫国文教得是好的,但他有一个缺点,就是不会教算术。所以村里的小学生,年年升学考试都考不上。
陈忠实来了以后,带毕业班,给学生强化补习算术。
1964年,陈忠实当了东李六年制高级小学下属初级小学东片区教研组组长。陈忠实所带毕业班因为连续两年升学率百分之百,一下子轰动了全公社。7月,被评为“优秀教师”,公社教育部门因此奖给他30元钱。这笔在当时并不算少的奖金,在他当年9月调到毛西公社新成立的农业中学任教之后发下来了。领到钱后,他把钱装在上衣的口袋里,接着与同事在操场打篮球,把衣服挂在篮球场边一棵树上。打完篮球,衣服还在,但钱却找不见了。
1964年12月,毛西公社布置下属各单位为春节准备文艺演出节目。当时,全国正在大力宣传“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陈忠实采访了毛西公社陈家坡贫农陈广运,谈了整整一天,回去写了一篇老贫农忆苦思甜的快板书,作为春节参演节目。快板写好后,看到《西安晚报》的一个春节演唱征文启事,征文要求大家投寄小演唱、对口词、快板书、小戏等。他就把这一篇快板书寄了过去。1965年1月28日,《西安晚报》发表了他的这个快板,题为《一笔冤枉债——灞桥区毛西公社陈家坡贫农陈广运家史片断》。
陈忠实调到毛西公社新成立的农业中学任教,仍为民请教师。他是1961年1月在西安市第三十四中加入的共青团,调到农业中学后,被推举担任了学校的团支部书记。
1965年,由于他工作表现突出,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被推举出席了社教总团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大会。这在当时是一种较高的荣誉。
看不见未来的文学自修
当了民请教师,工作算是安稳了,生活也有了着落,但是未来怎么办?就这样一辈子教下去,还是要有另外的打算?这个问题,其实在他刚一当上民请教师,就浮上了心头。
20岁,人生已经进入成年。陈忠实切实感到,这是一个令人心悸魄颤的年轮。告别学生时代,迈入广阔的社会,眼前突然展现一个茫无边际的世界。面对这个世界,人有时却是相当的迷惑,人生之路究竟应该向哪里走?怎么走?这是个问题,是大问题。
这个时候,在关于未来的思考中,陈忠实心底那个文学之梦又悄悄地浮上了心头。
大学梦破灭了,文学梦还在。
有梦就有希望,希望就在文学梦里。
陈忠实决定自学,自学文学。上不了大学,那就自学大学课程。
大学梦破灭之后,陈忠实回到了乡村,回到了祖辈千百年来生活的故土,自学文学,并决定以文学作为终生追求,至少有两个原因:第一,文学也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中国当时社会所形成的城乡二元结构,使得那时的农村青年,要跳出农门,其难度真比登天还难。陈忠实明白,自己在农村,人生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只剩下自我奋斗一条路了,只能靠自己。这无疑是一条悲壮之路。因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是出头之日。第二,文学毕竟具有精神慰藉功能,文学在当时也不失为苦闷情境下的一种精神安慰。当然,根本的原因是陈忠实自初二对文学发生的兴趣,于绝望中更加凸显出来,这也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环境是艰苦的:在一个破屋子里,窗户纸被西北风吹得一个窟窿接一个窟窿;条件是简陋的:一张古老而破旧的小条桌,用草绳捆着四条腿。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是用废弃了的方形墨水瓶制成。但是,陈忠实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度过了痛苦彷徨期的陈忠实,开始了虽然有所计划但实在是遥遥无期的文学征程。一切都重新开始,他给自己定下了一条规程,自学四年,练习基本功,争取四年后发表第一篇作品。作品发表之日,就算他的“我的大学”毕业之时。
后来,陈忠实曾多次不无诙谐地说:成名无非是再换一根结实的绳子来捆桌子腿!
这是一个青年奋斗者的形象,也是一个文学殉道者的肇端。
他将白天的时间全部给了孩子们,而晚上的时间则属于他和他顶礼膜拜的文学。
他主要从两方面进行努力,一是读书,一是练习写作。那个时代乡村青年的读书,当然无可选择,没有图书馆,没有资料室,无人指定必读书目,也没人指点迷津,完全是遇到什么读什么,找到什么就读什么。这样,所接触的书,一是数量少,二是品种较为单一,多为20世纪60年代流行的文学书及民间的一些藏书。这种阅读状况在中国乡村社会极为普遍。同时,这些时代流行书及民间藏书的文化品格,对陈忠实的文化人格无疑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甚至是塑造作用。陈忠实在阅读中,感觉合乎自己口味的,就背下来。对特别感兴趣的篇章则进行分析,学习其结构和艺术表现手法。读了也写,不断地写。这种写作,基本是文学练习,较少写完整的作品,大量的是记生活笔记,长短不拘,或描一景,或状一物,或写一人,或叙一事,日日不断。
这个时候,陈忠实内心的信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问收获,但问耕耘”。每换一个新的生活记事本,他都要在开篇写上这句话,视之为座右铭。这个信条所含的埋头苦干实干的哲理令他信服,他也觉得适合他的心性。此言第一让人排除侥幸心理,第二抑制自卑心理,陈忠实觉得,这两种心理是他当时最大的敌人。
陈家本来就不富裕,“三年困难时期”及至以后,饱肚乃最大问题。陈忠实的“但问耕耘”,没有电灯照明,也没有钟表计时,晚上控制不住时间,第二天就累得难以起床。陈忠实想了一个办法,既能照明又能计时,他用一只小墨水瓶做成煤油灯照明,常常烧焦了头发熏黑了鼻孔,瓶中煤油燃尽,即上炕睡觉。算来此时大约为夜里12点钟,长此以往竟成一生的习惯。
春秋时节,气候宜人,好过一些,到了冬夏两季,就有点难以忍受。冬无取暖设备,笔尖先是冻成了冰碴。夏无制冷手段,酷热常让人头晕眼花。更为难耐的是,蚊虫肆虐,叮咬得人无处躲藏,用臭蒿熏死一批,烟散之后,从椽眼儿和窗孔又钻进来一批。夜里,乡间的农民一家人在场头迎风处铺一张苇席纳凉,他却躲在小屋里,穿一条短裤,汗流浃背地读着写着。母亲有时担心他沤死在屋子里,硬拉他到场边去乘凉,他却丢不下正在素描着的某一个肖像,得空儿又溜回小屋去继续“耕耘”。
陈忠实的自学和奋斗当时都是处于秘密状态。胸中虽然有宏图,但这时的陈忠实其实是自卑多于自信,一方面是内心创作热潮在涌动,一方面又全力避免更多的嘲讽。在这个看不见未来的文学自修中,他不怕受苦受难,但是担心被人讽刺和嘲笑。于是学习与写作便呈现一种“地下”状态,对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陈广禄,他都绝口不谈,偶被问及,总是极力回避,顾左右而言他。他的父亲对他的行为难免奇怪,常常忍不住,问他整夜整夜钻在屋子里“成啥精?”他说“谝闲传!”见如此作答,父亲虽然心存疑问,却也不再追问。
陈忠实在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的文学自学,是在一种相对单一的文化和精神环境中展开的。那时的文学观念只有一种,这就是“文艺为政治服务”和“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没有人对此怀疑,至少没有人能公开对此提出怀疑,于是,这种观念就成了“真理”。陈忠实的自学,知识和技巧的学习,可以很扎实,但文化视野无疑会受到局限。在20世纪50年代以至60年代的文化和文学背景下,陈忠实的文化视野不可能是驳杂的,而只能是单一的。
自学也有其优长。自学由于是自己在黑暗中的艰苦摸索,较少受外界的干扰和魅惑,容易形成自己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势和坚定的信念。
在写什么人的问题上,陈忠实学习和接受的,当然是“写人民大众,不写个人”这样的文学观念。这一点,也形成了陈忠实迄今一以贯之的文学立场和文学观念。客观地看这个问题,这一点,既束缚过陈忠实的创作,也成就了他的创作。陈忠实的笔下,特别是他的小说,从1974年的《高家兄弟》到1979年的《徐家园三老汉》,再到1988年至1992年的《白鹿原》,以至2001年的《日子》,所写的对象,都是人民大众,是农民,是中国社会底层的普通人。
而且,陈忠实的小说和散文中,一直信奉和坚持现实主义的真实性原则,不信鬼神,不言佛道,几乎就是坚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条。他无论是写小说还是写散文,基本上是以真实世界和生活经验为基础,进行艺术描写或必要的虚构,从来不写自己没有见过的或者是不相信的事情。还有一个重要特点,那就是写人、写事,他基本上都是直接面对,正面描写,较少侧面取巧或以虚写实。他的文学特点以至后来的文学风格正好应了他的名字:忠实。忠实于生活,忠实于历史,忠实于自己的生活体验和生命体验。
“处女作”的诞生
1962年下半年,陈忠实决定自学文学时,计划四年后发表第一篇作品,作品发表之日,即其“我的大学”毕业之时。结果,他的“毕业”提前了一年还多。1965年3月8日的《西安晚报》发表了他的一篇散文,题为《夜过流沙沟》。
这篇散文,陈忠实视之为自己的“处女作”。但是,我们发现,在发表《夜过流沙沟》之前,他还公开发表过作品。最早的是发表于1958年11月4日《西安日报》的短诗《钢、粮颂》,发表这首诗时,陈忠实还是一个正读初三的16岁的学生。此外,陈忠实在1965年1月28日的《西安晚报》发表过快板书《一笔冤枉债——灞桥区毛西公社陈家坡贫农陈广运家史片断》,在1965年3月6日的《西安晚报》发表过诗歌《巧手把春造》。也就是说,在《夜过流沙沟》之前,陈忠实就已经在报纸上公开发表过两首诗和一首快板。那么,陈忠实为什么把它们忽略不计,只说《夜过流沙沟》才是他的处女作呢?就这个问题,笔者问过陈忠实,他说,他觉得《夜过流沙沟》是一篇较长一些的散文,算是“像样”和“正经”一点的文学作品,而此前发表的两首短诗和快板,分量轻,不值一提,快板也算不得文学作品,属于曲艺一类。不过,在研究者眼中,当以“史实”为准。倘以公开发表而论,陈忠实的处女作,应该就是短诗《钢、粮颂》。
而陈忠实自己认定的处女作《夜过流沙沟》,从写作到发表,用陈忠实自己的说法是:“历经四年,两次修改,一次重写,五次投寄,始得发表。”这个他所认定的“处女作”诞生的过程,其实也是陈忠实在文学之路上不断“摸门”也不断提高的过程。
《夜过流沙沟》原题为《夜归》,最早写于1961年,其时,陈忠实19岁,正上高中二年级,他和同学组织了一个名为“摸门小组”的文学社,同时创办了一个名为《新芽》的文学墙报。陈忠实为《新芽》创刊号写了一篇散文《夜归》。文学社的陈鑫玉读了《夜归》,甚为激赏,鼓动陈忠实将之投寄给报刊,以期公开发表。陈忠实听了,颇受鼓舞,心中也一阵冲动,但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缺乏勇气,未敢投出。不想陈鑫玉却把这篇散文另抄下来,代陈忠实投寄给了《陕西日报》文艺部。过了不到一个月,有一天,陈鑫玉从家里来到学校,兴奋地告诉陈忠实报社来信了。陈忠实打开信一看,是一封编辑的阅稿信,信中肯定了《夜归》的一些长处,也指出了一些问题,让作者修改后尽快寄去。读罢信,陈忠实才真正地激动起来,觉得他似乎就要“摸”到那个向往已久的神圣而又神秘的文学之“门”了。陈忠实对《夜归》很快做了修改,寄了出去。然后便开始了急切而又痛苦的等待。这是一个满含希望而又有些不敢奢望的等待。在等待的日子里,陈忠实每天最惦记的事就是到学校的阅报栏去看《陕西日报》,只找第三版,这一版是发表文艺作品的版面。这是陈忠实进行文学创作实践过程中第一次因投稿而焦灼地等待,在没有等到结果之前,希望与失望交替交织,令人非常煎熬。这也差不多是所有文学爱好者第一次投稿必有的心情。陈忠实最终没有等到结果,他期望的奇迹没有出现。
接下来,紧张的高考复习来临了,这是人生关键的一步,陈忠实将心中那种沮丧的情绪渐渐排解开去,投入复习,迎接高考。高考名落孙山,陈忠实别无选择,在痛苦中回到家乡。
1963年春天,他把《夜归》再次做了修改,再次投寄给《陕西日报》。报社不久即回信,肯定长处同时指出不足,让修改后再寄去。陈忠实根据所提意见进行了修改,将稿子再寄去。稿子寄出去了,心也似乎随之而去了。在结果未明的情况下,期望与失望交织,陈忠实又一次陷入期待的焦灼之中。
久等无果,陈忠实沉不住气了,他借一次学校进城参加活动的机会,找到了地址位于西安市东大街的陕西日报社。到了报社门口,陈忠实却没有勇气走进去。进去找谁?说什么?他为这两个简单的问题颇费思量,徘徊门外,踌躇不前,内心的自卑和羞怯像浓雾一样罩着,挥斥不开。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找到文艺部,看见几张办公桌前坐着几位编辑,他没敢多张望,只怯怯地朝坐在门口的那位编辑问询。那篇《夜归》不在这位编辑手里,问其他几位编辑,也不在他们手里。在座的编辑们推测,如此看来,应该在另外一位下乡锻炼的编辑手中,但是这位编辑大约需要半年才能结束锻炼。看着陈忠实满脸失望而又想穷追究竟的样子,门口那位编辑对他说,按编辑部的规矩,凡是可以发表的稿子,编辑有事出门肯定会交代给编辑部安排处理,如果没有交代,肯定是发表不了的。这样说来,《夜归》当属不可发表的稿子了。陈忠实走出报社的时候,感觉那个庭院的甬道既深且长,出得门来,他回头再望一眼那拱形的门楼和匆匆忙忙进出的人,心中忽然感到,自己一直向往和追求的那个文学之“门”,还遥遥不知其所在,还需要长途跋涉,绝非轻易就能“摸”到的。这样一想,一时的侥幸心理忽然烟消云散,心中反而轻松了。而轻松的同时,自卑的心理又加重了。站在这样一个高门楼下,他有些自惭形秽。
1965年春天,他几乎是在写作诗歌《巧手把春造》的同时,又想起了《夜归》。他把《夜归》打破原先的框架,重新构思,重新写作,名字改为《夜过流沙沟》。这次修改他是满意的,准备投稿,他想了想,没有勇气投给“省报”,改投“市报”。很快,3月8日的《西安晚报》名为《红雨》的文艺副刊上,刊发了他的这篇散文处女作《夜过流沙沟》。
陈忠实觉得这篇散文,应该是一篇较为“正经”和“像样”的文学作品,他视之为自己真正的“处女作”。同时,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说,我的自学大学应该毕业了。
《夜过流沙沟》的发表所带给陈忠实的意义,陈忠实自己有一段话说得很透彻:“第一次作品的发表,首先使我从自信和自卑的痛苦折磨中站立起来,自信第一次击败了自卑。我仍然相信我不会成为大手笔,但作为追求,我第一次可以向社会发表我的哪怕是十分微不足道的声音了……1965年我连续发表了五六篇散文(注:1965年陈忠实在《西安晚报》实际发表散文三篇,另在《夜过流沙沟》之前发表诗歌一首,快板书一篇),虽然明白离一个作家的距离仍然十分遥远,可是信心却无疑地更加坚定了。不幸的是,第二年春天,我们国家发生了一场动乱,就把我的梦彻底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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