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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自由观与令狐冲形象的塑造

时间:2024-05-04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19;内蒙古新惠中学 内蒙 赤峰 024300)

唐诗自由观与令狐冲形象的塑造

王爱军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内蒙古新惠中学内蒙赤峰024300)

令狐冲身上散发着放荡不羁的气息,体现出他对自由的渴望。他总是意气张扬,率性而为,连剑法都是行云流水,无招无式。唐诗中的“少年”也一样张狂恣意,四处漫游,不遵礼法。令狐冲与唐诗中的“少年”皆是性情中人,超然物外,不畏生死,蔑视权贵。虽然一为现代小说中的剑侠,一为古代诗歌中的荡子,但是二者的内在气质与言行举动,却有高度的一致性。

逍遥;令狐冲;唐诗;文化传承

无论是唐诗中的“少年”,还是武侠小说中的浪子,都喜欢在江湖上闯荡。他们四处漫游,无拘无束,是一群逍遥于天地间的游子。说他们是游子,一是由于他们萍踪不定,不事生产,得志时乐不思蜀,失意时无颜见父老;二是由于他们在精神上无所着落,总在追寻着现实中难以实现的物事,对于世俗所欲求的功名富贵,所眷恋的权势功业总是处在一种若即若离的边缘状态,往往与其相遇,却难以相得。他们一直在向前走,一直在寻找,甚至有时自己也不清楚要找什么,只是想超越尘俗的羁绊,逍遥畅意,保存真实的自我,而与尘俗捍格不入。

1 漫游无拘,万里逍遥

唐代是一个漫游成风的时代。唐诗中的“少年”或仗剑行走于河山之间,或流连于江南花红柳绿之间,或饮酒于松林溪水之畔,或策马于无垠的草原之上,或是吟唱舞剑于黄沙之中,抑或是独自踽踽而行,或是结伴群啸而过,无论从哪里走过,他们都是那么洒脱。然而,他们的游历绝对不是毫无目的。

首先,在地点的选择上,“少年”也是费尽心思,根据自己的性情与需求来认真挑选。如果是为了结交豪侠,那就会选在有侠义传统的地方。燕赵自古就是慷慨悲歌之地,历史上出现过荆轲、豫让等著名的游侠刺客,所以燕赵之地就成为“少年”的首选,来满足其崇尚侠义的心愿,如陈子昂《赠严仓曹乞推命录》[1]913、袁瓘《鸿门行》[1]1208和张昌宗《少年行》[1]869等诗中均提到燕赵。如果是为了增长见闻,寻找成名之机会,那就会选择繁华都邑,权贵聚居之地,如“风流少年时,京洛事游遨(李白《叙旧赠江阳宰陆调》[1]1744)”和“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杜甫《遣怀》[1]2359)”。以李杜为代表的士人,皆有经济天下的鸿鹄之志,加之本身为文人,对古代文学盛地情有独钟,所以他们的漫游之处常常在“京洛”等历史上的帝都。其次,在游伴的选择上,“少年”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他们往往与英才俊杰为伍,以期相互砥砺,共同上进,同时也是在为以后的出仕积累人脉,“同游英俊人,多秉辅佐权(杜甫《陈拾遗故宅》[1]2316)”。再次,“少年”习艺成功之后,出于一腔侠肝义胆,游于险要之地,以发现民间疾苦,打抱不平,柳宗元《韦道安》[1]3945一诗中塑造了韦道安这样的儒侠形象,与令狐冲更加接近,因为他们本身武艺高强,剑术精通,心怀道义,游历江湖的动机主要是为行侠仗义。

总之,“少年”的游历主要是为日后的发展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建设一个广阔的平台。他们或是学习剑术,或是学习纵横之术,或是结交英雄豪杰,或是瞻仰圣地,以提升自身的精神境界。因此,“少年”的游历地域十分辽阔:“生名师命其姓刘,自少轩轾非常俦。弃家如遗来远游,东走梁宋暨扬州。遂凌大江极东陬,洪涛舂天禹穴幽。越女一笑三年留,南逾横岭入炎州。(韩愈《刘生诗》[1]3795)”诗中形象地描述了“少年”足迹所履之处,“东走”“南逾”,表明当时的游子几乎无地不游无处不在。

《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行踪也是遍布大江南北。令狐冲生长在华山,后为给刘正风贺寿,来至衡山。为避难而随师门到了洛阳,又因求医泛游黄河之上,聚饮于五霸冈上。因一时意气,助向问天脱难,到杭州梅庄解救任我行。又为寻找同门,一路来到福州。为救任盈盈而率领众人攻打少林寺,途经武当山。为接掌恒山一派,回到恒山暂憩。为助任我行杀死东方不败,而到了河北的黑木崖。由此可知,令狐冲的行踪与唐诗“少年”的游历地多有重合之处。唐代少年在游历中逐渐成熟,逐渐成长为天下名士,有的甚至成为国家栋梁,名垂青史。与之相似的是,令狐冲在闯荡江湖的时候,也学到了不世绝学,结交了许多英雄豪杰,使自己的侠名播著于天下,从而为他后来消解江湖劫难奠定了基础。

2 意气张扬,襟怀洒落

唐代一个意气张扬的时代,生活在这个时代中的“少年”对意气更加重视。因此,“意气”是唐诗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意象,“意气风云倏如昨,岁月春秋屡回薄(骆宾王《畴昔篇》[1]835)”、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李贺《走马引》[1]296)”。“少年”豪情满怀,豁达昂扬,无所畏难,不以戚戚以意。诗歌中总是充盈壮大之美, 即便是离乡远游之际,也是英气勃发。

“少年”无不任情摅发着年轻的狂傲与不羁,有时甚至会天真地用金钱来买“意气”,“少年买意气,百金不辞费(袁瓘《鸿门行》[1]1208)”。一个“买”字写出“少年”的热诚与慷慨,如果意气相投,就不会在意消耗多少金钱,更不会在意饮却多少酒,也不会在意是否会获得功名,“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王维《少年行》[1]1306)”、“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魏征《述怀》[1]441)”。在日常生活中,“少年”为意气而无所吝惜。即使在战场上,意气也在铁马金戈中张扬,“猛将关西意气多,能骑骏马弄雕戈(佚名《水调歌第二》[1]378)”、“百战得功名,天兵意气生。三边永不战,此是我皇英(佚名《战胜乐》[1]387)”。总之,“意气”所包含的内容非常丰富,所产生的作用非常惊人。不管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少年,还是久经战阵的将士,对“意气”都很看重,并且大加歌咏。饮酒时因意气相投,而千杯不多;征战时因意气横生,而边境可安,功名可得;远游时因意气生胸,而不惧山高水长。“意气”已成为“少年”生命中的一种信仰,成为其做人的一个准则,成为其实现人生理想的一件利器,更是其引以为傲的资本。

相比之下,在令狐冲的身上,也不时会散发出这种年少意气的张狂。救仪琳之时,令狐冲与田伯光斗智斗勇,实可嘉赞。但其饮酒斗气,大骂尼姑,信口开河,乱吹坐斗之功,最终以狡计获胜,实是出于少年人顽皮妄为的“意气”。更能体现其意气风发的事件是与“青城四秀”的结仇,只因瞧不惯“青城四秀”的狂妄自大,令狐冲不仅大逞口舌之利,而且将对方踢下楼去。当然,这些只是少年人的任性使气之行。真正展现令狐冲“意气”之大者的是敢于承担挽救恒山派的重任,敢于担起消除江湖浩劫的道义,并且在功成之后,毫无倨傲之心,反而归隐西湖。令狐冲的身上继承了唐诗中所颂扬的“意气”,与唐诗中的“少年”一样,在日常生活中意气昂扬,活力四射,率真直爽。但是,在关键时刻,皆能将这种青春意气转化为担当家国兴亡的浩然之气,以此为天下解忧,成就了一番功业。

3 蔑视礼法,替天行道

唐代是一个尚武重义的时代,其开放包容的恢宏之势为后代所不及。生活在这个伟大时代的人们,是不屑于循规蹈矩,墨守成规和遵守礼法的,代表传统社会的儒家礼法,不再为唐人去严格遵守,“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杜甫《醉时歌》[1]2256 )”、“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李白《行行游且猎篇》[1]170)”李杜诗中所表达的是对传统儒家的否定与轻蔑。在普遍轻视儒生的同时,唐人对游侠义士大加歌颂,而游侠义士多是不守法之人。游侠自视为正义的化身,天理的执行者,这是自春秋战国以来就形成的一种文化传统。“游侠一道,可以济王法之穷,可以去人心之憾”[3]116,诚然如此。

唐诗中处处是游侠的江湖,他们肆无忌惮,出入酒馆青楼,携妓而乐开怀;争斗于通衢暗巷,四处打抱不平,杀人而色不变,简直视礼法为无物。韦庄《少年行》[1]8051、孟郊《游侠行》[1]332和慕幽《剑客》[1]9624三首诗中描写的游侠仗剑行天涯,挥金如土,醉饮拥美人,在街市上横行无忌。他们性格刚烈,勇于弑杀,却以侠义自命,“为事爱公平”。朝居此处,暮至他所,随意而行,何等逍遥自适。在这里,完全看不见王法的影子,也看不见礼法的效用,他们依据自己内心的道义行事,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没有丝毫的虚伪,纯然是一片真心的流露,是真实人性的自然发挥。

这种蔑视礼法的作风,也被令狐冲所继承。首先,令狐冲不畏正魔不两立的江湖戒条,与所谓的邪魔外道称兄道弟,相与作乐,甚至还帮助任我行夺回教主之位。其次,令狐冲做了恒山派的掌门,成为一群尼姑的领袖,更是滑礼法之大稽。更有甚者,在去福建的途中,将一飞扬跋扈的军官点倒,自己假扮军官行于闹市之中。在去救师太的路上,率领众尼公然白日抢夺军马,简直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令狐冲与唐诗中游侠“少年”最相似的地方,就是以侠义自命。在《笑傲江湖》中,令狐冲曾带领群尼去地主恶霸家“化缘”,夺去其不义之财,除自己所用之外,其余全部用来救济穷人。在现实中,王法非但不可能庇护所有穷困之人,有时还会成为地主恶霸的帮凶。当正义难以通过正常的途径来维护时,就需要游侠来行使天命,给弱势群体以一个公道。《易·象辞·谦卦》[4]85曰:“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此语可作为游侠替天行道的最佳注脚。

4 随缘任运,超然物外

“不颠不狂,其名不彰。”[5]895-188这是唐代名士李邕的宣言,在当时影响了一代“少年”。这句张狂无忌的话,与唐诗中的描写相互呼应,许浑《晨装》[1]6044 之诗中描述了一个游历江湖的“少年”, 四海为家,醒时四处漂泊,醉时随地而卧。在孟浪无拘的背后,却暗含着一种“随缘任运”的禅家人生观。“少年”之所以如此洒脱自如,是因为在骨子里,他们有一种顺天安命,及时行乐的信念,这种信念使得他们的言行表现放荡不羁,纵情自恣,有时连生死都会淡然处之,身处绝境而色态怡然。王翰《凉州词二首(其一)》[1]1605一诗表达了醉卧沙场的适意,睥睨强敌的悲壮,不虑生死的通脱,勇往直前的豪迈。唐诗中的这种达观与随顺风度,在令狐冲的身上也可以看到。在令狐冲拒绝加入日月神教之后,任我行大怒,扬言要踏平恒山。令狐冲自知不敌,干脆不顾强敌在前,当着任我行的面与众豪杰痛快饮酒,而将生死搁置一旁。在令狐冲的影响之下,恒山派众人放下了思想包袱,不再以生死为虑,日子反而过得十分惬意,这比醉卧沙场的境界还要更胜一筹。

面对纷芜的红尘俗世,莫测的政治局势,“少年”却并未消沉,而是放浪形迹,享受大好年华。令狐楚《少年行四首》其四[1]325一诗描绘了一幅深秋月夜图,霜冷,月斜,秋寒,少年们在对月狂饮,只因“称意”,以至通宵不眠,欢乐不休,诚有古人秉烛夜游之雅兴。在这狂放纵欲的背后,隐藏的是一颗无比炙热的心,注满了对人生的热爱与留恋。“少年”纵酒高歌,与友人一起开怀畅饮,其乐融融,借以消解人生之愁。在《笑傲江湖》中,当令狐冲被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误伤,平一指为其医治,并劝其戒酒之时,令狐冲谢绝了平一指的好意,照样与群豪欢饮,对自己的生死毫不顾念。令狐冲为了尽兴饮酒,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这可算是把“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爽快之情提升到了另一个层面。事实上,在五霸冈与江湖侠豪痛饮之时,令狐冲的人生并不得意,反而十分落魄,但令狐冲依然能够坦然处之,与众行乐,以酒遣怀,足见其胸襟开阔而超越生死之忧。

在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江湖中,武林各派只知党同伐异,道义反而放到了其次。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令狐冲的言行举动显然与天下大势相背。这是因为,令狐冲出身于名门正派,却有一群属于魔教的好友,导致为正派所不容,为魔教所追杀,天地虽大,却难以容下令狐冲。因此,在令狐冲再次拒绝方证大师的好意之后,已经不打算活过当日,也不在乎会死于何人之手。令狐冲在离开少林寺之后,去何地方是随意而行的,遇到向问天也是很偶然的,只因同情心使然,便要为向问天抵挡敌人的进犯。令狐冲此时的言语行为全然是顺从自己的本性,而没有任何的目的性。这表明,令狐冲在无意之间超脱了世俗的缧绁,达到一种禅意的生活状态。

令狐冲与唐诗“少年”一样,在放荡的外表下,在任性胡为中,体现的却是一种随缘任运,超然物外的禅意人生。正如唐代罗隐的《自遣》[1]7545诗里所写:“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是一种享受生活,无比惬意的态度,毫无造作之态,毫无虚假之情,纯任真性流动,足以消解人生的不快,足以让忧生之人感到快慰。“少年”于唐诗中永生,骑马倚剑,饮酒纵欢,挥金如土,逍遥畅意;令狐冲在江湖里遨游,嬉笑怒骂,快意恩仇,醉里剑舞,醒时高歌。在令狐冲的翩翩影姿中,辉映出唐诗“少年”千年不变的矫健身手;在令狐冲的情意缠绵里,折射出唐诗“少年”走马桃花间,人面依恋时的款款深情;在令狐冲的万丈豪情中,散发出唐诗“少年”征战黄沙地,誓为国家死难的慷慨之气。

[1] 彭定求.全唐诗[M]. 北京:中华书局, 1960.

[2] 金庸.笑傲江湖[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4.

[3] 李景星.四史评议[M]. 长沙:岳麓书社, 1986: 116.

[4] 朱熹. 周易本义[M]. 北京:中华书局, 1997: 85.

[5] 李昉. 太平御览[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895-118.

[6] 仇兆鳌. 杜诗详注[M]. 北京:中华书局, 1979.

王爱军(1981-),男,汉,河北临漳人,中学一级教师,陕西师范大学在读博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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