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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感

时间:2024-05-04

徐国平

奇怪,竟然梦到了那只死老鼠。真是有些晦气。

他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对着窗外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一夜秋风,窗外的那棵法国梧桐几乎秃光了枝头,落叶铺满了一地。

左眼皮骤然就跳个不停。或许,与昨晚接的那个电话有关,搞得他整宿噩梦不断,辗转难眠。

妻子一再劝慰他不要想得太多。他嘴上没有吭声,可心里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

他绞尽脑汁地想,早餐一口也没动。最后,一看手表,让妻子给他挑出一身黑色的西装。

这身西装是他击败众多竞争对手,升任一局之长时,特意请人量身定做的。每次穿上它,就有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只是,今天西装上身,他却感到轻飘飘的,身躯像被挖空了一样,无法压抑住内心的一种惶恐。

妻子一如既往,仔细地给他系好领带。

走出家门几步,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折身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钥匙,对妻子说了一句,今天我要是不回家,就把它交给来找我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一时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妻子一脸迷茫地盯着他。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挥了挥手,扭头钻进了早已守候在门外的专车里。

今天局里召开机关干部廉政作风会议。

一到会场,并没感觉到气氛与平时有啥不同。台上台下的人早已就位,中间属于他的位置空着。他匆匆环视了一眼,振作起精神来。

平时,他正襟危坐在属于他的位子上,特别是对着麦克风,整个人就异常兴奋,手舞足蹈,夸夸其谈,台下总是掌声一片。可是,不知为啥,今天他拿起秘书早已给他准好的发言稿,或许是眼皮跳的原因,他一反常态,念起来有些磕磕绊绊。

人们似乎觉察出他的讲话不同以往,掌声却依旧热烈。

突然,他眼前一阵恍惚,看到自己手里捧着的竟然是只死老鼠。手一发抖,讲话稿丢在了地上,他神色慌乱,正欲弯腰捡起。无意中,看到会议室门外晃动着几个陌生的人。

瞬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其实,他早听到风声了。昨晚,他在北郊的别墅里,将一位开发商送给他的见面礼登记入库时,分管他的副市长打来电话说,上面来人了,让他千万小心。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也不知道下面的发言稿,自己是如何念完的。整个人早已神魂出窍。终于,他借着入厕的机会,走出会场。

回头时,从余光中看到那几个陌生人紧紧跟在身后时,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预感。

很快,他从卫生间的窗户爬出,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办公大楼的顶层阳台。

又起风了。

西装革履,领带飘飘。

此刻,他站在这座曾经营造自己辉煌的高楼顶端,俯视着依旧车水马龙的城市,做出最后的选择。

就是死,也要站在一个高度上。只是他不敢设想自己落地时的惨状。是头着地,还是腿着地?最好是头着地,那样会痛快些。

他感到一种恐惧,紧紧地闭上双眼。奇怪,那只死老鼠又出现在脑海里。他恍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他刚升任局长衣锦还乡时,母亲要给他做最爱吃的手擀面。突然,灶房里传出母亲的一声惊呼。他跑过去一看,母亲正搬着瓮盖。只见半瓮白面上面,赫然躺着一只死老鼠。他感到恶心无比。母亲拎出那只干枯的死老鼠,肚胀如鼓。母亲说,老鼠咬破翁盖,钻进面瓮里,只顾贪吃白面,结果爬不出来喝不到水,活活撑死了。

最后,母亲有些憎恨地骂道,该死的蠢货,白白糟蹋了半瓮白面。

母亲的话,当时他并没在意。如今,他恍然感到自己就像瓮中的那只老鼠,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风拂起胸前的黑领带,轻轻抽打着他的脸颊。他缓缓呼出了口气,睁大双眼无比贪婪地扫视了脚下这座曾经让他大展宏图而又刻骨铭心的城市最后一眼,纵身一跃。

当一道黑色的影子,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轰然坠地后,过往的行人起初惊慌了一阵子,很快就一个个驻足,兴奋地围观过来,纷纷掏出手机,又是录像又是拍照,一通忙活。直到警车呼啸而来,人群这才被警察驱散开。

很快,四周拉起了警戒线。

他头着地,脸朝下,一团血水从头部四下蔓延开来。一只鞋子掉落在不远处,他趴伏在地的姿势细看上去,很像一个黑色的问号。

就在此时,几个纪检人员拿着他留给妻子的钥匙,打开了他北郊别墅的密室。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十几平方米的空间里,堆满了成捆的钞票,纪检人员还发现了几个厚厚的黑皮笔记本。

从他有预感时起,他就一直在回想母亲的那句话:把死老鼠和脏面扔了,其余的面还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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