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姜大余
美文大观
又是一年柳树绿
姜大余
插画 张 杨
举一杯思乡酒,吟出思绪万千。当有一天背起背包告别父母成为师范学生的时候,蓦然回首,故乡的柳树绿,已成为温馨回忆里一道挥不去的风景,在学习的间隙,想起了家乡,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让我魂牵梦绕的柳树绿。
我的家乡在江苏省苏北里下河地区河叉密布的一个很不起眼的村庄——于庄,那里四季分明,人民勤劳,一年四季春种秋收。茅屋青青草伴我度过童年和少年;春,毕竟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漫步于家乡的小路上,我真切地感受着田野里那四溢的翠绿,心里有点发狂起来,掬一把杨柳枝,细数那透出的嫩芽,感受春的气息。桃红柳绿菜花黄,蚕豆花儿开,麦苗绿油油,勾勒出苏北平原农村特有的春色自然美。俗话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看得出,为了留住春天,勤劳的农民朋友正乘着春天美好的光阴播撒希望的种子,起早贪黑给春麦施肥,拿棉籽营养钵播种,用稻种做秧池,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抽水机此时也活跃起来,伴随着柴油机的“突突”声,在白色水蒸汽的辉映下,不甘寂寞的漏斗浮球头戴小红帽跳起了欢乐的摇摆舞,在一节节直径约30公分的铁皮水管的输送下,哗啦啦的水柱源源不断地唱着欢乐的歌曲,浇灌着一块块肥沃的农田。
春耕开始了,一台台“铁牛”在农机手的操作下,日夜不停地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翻滚出的却是片片“犁花”,老黄牛也不甘落后,抖擞抖擞精神,舒活舒活脚步,悠然自得地任由主人将木架子架在脊梁上,在主人的牵引下,拖着犁地的工具,迈着稳重的步伐,摆着粗长的牛尾巴,和“铁牛”在丰收后的田野里一同出力。“啊……哈……唔……哦……”,那高亢嘹亮、荡气回肠的劳动号子回荡在田野间,听到吆喝声,牛儿跑得更带劲了。成片的麦田在“铁牛”和黄牛的辛勤劳作下,打了个滚儿,翘起了高高的脊梁,匍匐在那里,任凭风吹日晒,乐开了花,空气中弥漫着桃花、梨花、李子花、油菜花沁人肺腑的清香,到处春意盎然一片。
翻耕过的农田,经过几天深呼吸,在河水的浸泡下,土壤变得松软起来。蚯蚓也从泥土里钻了出来,蠕动身躯,在田埂边、水田里、水渠旁打起了水仗,捉起了迷藏,横七竖八的,爬得到处都是,肆无忌惮开心极了。到了夜晚,大都成为黄鳝的腹中佳肴。春风拂面,暖洋洋的,午饭过后,劳作的人们不知不觉也泛起了春困,歇歇脚,打个盹。
到了傍晚,喜欢捕捉黄鳝的村民早就把丫子埋在了水田边,水渠旁,丫子里面用竹篾穿上蚯蚓,成倒须状的喇叭口耐心地等待着路过寻食的黄鳝进入。“丫子”是家乡一种捕捉黄鳝的工具,两个直径七八厘米,长五六十厘米的竹编筒垂直连接,成“L”型,三个圆口子,一个戴上竹帽子,两个装上竹倒刺,让黄鳝有来无回。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也正是张黄鳝的人收获的最佳时段。并不是每个丫子里面都有黄鳝,有空丫子,也有小鱼小虾之类,还会倒出吓人的蛇。故乡的小河总是满满荡荡地溢满了水,轻轻一淌,两岸的杨柳绿了,野草活了。清凌凌的水映着绿莹莹的柳条,绿莹莹的柳条拂着清凌凌的水,一夜之间,河丰盈起来,润朗起来。喜爱捕鱼的人,用小木船或小小水泥船张一张丝网或扳一扳罾也很惬意。也有的捕鱼人,穿上“皮叉”,提上鱼篓子和竹竿做成的矛,到小河和水塘水草茂盛的地方,几竹竿摔向小河中央的水面,啪啪几声轻脆水响,摔得河水泛起浪花,受到惊吓的鱼纷纷躲藏到水草丛里,被捕鱼人逮个正着。
家乡的农民为了欢度春节,到了深秋,往往会寻找一些僻静的港湾处,取一些大小树枝放入河中,在树枝上放一些稻草,这样重叠几层,就做好了“焐鱼窝”。天气逐渐变冷,河里的鱼儿也要“棉被”过冬,不同种类的鱼儿分层次藏在“鱼窝”里,其乐融融。就在鱼儿在“鱼窝”里悠闲自得的时候,腊月二十几,鱼儿的享乐也就到头了。农民们撑来水泥船,撒下大网把“鱼窝”围起来,先用竹竿长钩把树枝和稻草捞上岸边,动用楠河泥的楠子,一楠子一楠子的深入“鱼窝”河底夹,连泥带鱼全都一楠子一楠子夹在网里提上来倒入水泥船舱。就是一般的“鱼窝”也能收获几十斤之多,这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农家能够过上一个丰盛的鱼宴大年了!
喜欢捕鱼的我有时也利用星期假日,到河边码头旁,用自己做的鱼钩挖些细小的,红红的香蚯蚓作为鱼引子,垂钓一些小鱼,或带上踢罾到小河边,河码头,水渠里去踢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鱼回家,煮些鱼咸让家人美餐一顿。到了夏季下河洗澡带摸蛤蜊,一个人带上大木盆在大河里来回游着玩也不觉得孤独和害怕。常常是沿着河边垂钓去寻找黑鱼,扛上鱼叉寻找鲤鱼和鲫鱼。小时候,在家里中午来几个菜,那是一种奢望。到了临近年关,家里总会到附近杀猪的人家割上几斤肉,到鱼窝里捕上几斤鱼,生产队还会宰杀年老的牛羊,“烹牛宰羊且为乐”,再加上自家养的鸡鸭,家乡的农民可以美美地过上一个大年。
常言道:“开了春就能赤脚奔。”那时社会资源匮乏,缺少或买不起雨靴的情况下不得已才这样说。我的童年和少年就有过这样的经历。人人都说“春雨贵如油”,上学和放学路上,面对春雨和秋雨,只能脱了布鞋赤脚上学回家,冻得红彤彤的双脚,行走在上学或回家的路上,痛和冷交加,人只打哆嗦。回到目的地,洗完脚再穿上鞋子,双脚火辣火辣灼热起来。顽皮的我下雨天卷起裤脚,赤脚行走或奔跑在干枯的水渠里,和同伴来个百米“飞人”赛跑,飞溅起来的水花常常打湿了裤脚。青草地上踏一踏,跑一跑,再到水渠里洗一洗,双脚也就干净了许多。
到了插秧的季节,五月份的天气中午已开始炽热 ,汪洋似的田地里,男人给水田平田、饲肥、挑秧、撒秧把,女人丈量尺寸放绳插秧;一趟趟秧苗排成6路纵队,在插秧人手指的点缀下,白茫茫的水田变成了绿色。十多天的时间,成片的麦田又转换成秧田,绿意成为此时农村田野的主色调。田埂边、水渠边,小河旁,勤劳的农村人不轻易放过能够利用的土地。这不,闲着的荒土地经过翻整后又被种上了黄豆,盖上草灰和小麦野子,浇些水,一周左右时间,就可以看到黄豆芽破土而出;嫩嫩的,绿绿的,由先前的一片,不经意间变成了两片,嫩嫩的,绿绿的。野兔好像对嫩嫩的黄豆叶格外钟情,小河旁,田埂边,黄豆嫩叶都留下被野兔吃过的痕迹,农民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人和动物共存,由它去吧。
鸡鸣狗汪猫儿咪,牛哞羊咩猪儿嗯,鸭鹅水面打筋斗,人长精神年增寿。初夏的夜晚,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中,明亮的月光普照着大地万物,在星星的点缀下,越发显得迷人而又风采。池塘边,秧田里,水渠边蛙声一片,在萤火虫微光的映照下,变得更加诗情画意。到了白日,为了迎接夏季到来,知了特地从蛰伏的泥土里钻出来,爬上高高的大树,尽情地歌唱,歌唱美好夏季的到来,歌唱夏天的烈日炎炎,歌唱瓜果飘香的盛季,歌唱这浓浓的夏日情结。为了能抓到有“歌唱家”美誉的蝉,我们这些大小孩会找一根长长的细竹竿,竹竿的一头缠绕粘性很强的小麦面团,慢慢地靠近悠哉悠哉唱着歌的蝉。这蝉也是很狡猾的,聪明蝉看到有竹竿向它伸来,当要靠近时,蝉会很自然地“叽”一声大叫飞走;只有那些痴情于歌唱事业陶醉其中的蝉,才有可能被竹竿上的面团粘住翅膀。
度过了春夏,来到了秋天,人人都说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收获的季节,金黄色沉甸甸的稻谷缀弯了腰,耐心地等待着人们收割。农民们收割稻子又是另一番情景:男女老少齐上阵,管他春夏与秋冬,割的割,挑的挑,一声声劳动号子声,响遏行云;棉田里,一个个棉桃争着露出雪白的笑脸,白绒绒的一片,在收割完稻谷的光秃秃田野的映衬下,更显得独一无二,催促着人们前来采摘。
十月份的苏北平原,早晚凉已经很明显,中午的太阳也不那么炽热,翻耕过的土地,经过“铁牛”的破土粉碎后,还需要人工用钉耙平整一下土地,挖一挖墒沟,筑一下田头地间耕不到的死角。人工撒上麦种,经过钉耙的给种盖面,给干枯的麦田灌溉一次秋水,好让麦种早些发芽,防止麦种被冻死;一周过后,光秃秃的麦田里就会生长出嫩绿色的麦苗,还农田一遍绿色,还冬季农村一片绿意。
又是一年春来到,又是一年杨柳绿。我在城里求学的日子承载着对家乡的思念,寄托着我期盼的绿色梦想。每一次回家,我总是迫不急待地来到田埂边,在柳条拂面的小河边来回走上几趟,诉说离别的苦衷,或是极目远眺,呆呆地梦想……我眷恋家乡的杨柳绿,常常难以忘怀家乡抽水机的“突突”声,家乡牛耕田的号子声,儿时记忆中张黄鳝的丫子和诱捕河鱼的“鱼窝”,捉迷藏的生产队堆着草垛的农场,家前屋后的竹林和芦苇塘,哺育我长大的那条碧波荡漾的小河、一排排绿荫成行的柳树和一望无垠的田野……现在故乡的这一切已经不复存在,已经被一排排鳞次栉比的高楼取代。有些东西总是在失却后,方知弥足珍贵。韶华易逝,已然失去了那份欢快的情感。
姜大余(1967—),江苏省盐城市人,中师学历,做过教师、工人、仓管员、保安。擅长散文和随笔的写作,曾在牡丹等文学期刊发表散文,著有《烟雨人生》、《生活的浪花》等集子。
江苏省盐城市亭湖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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