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吕刚
童梦乡学路
吕刚
置身白日的喧嚣,渴求夜晚的宁静。浮游于世四十载的我,在经历了过多的人事沧桑后,更加地怀念那充满纯真的童年。近段时间,不知为何,那条儿时上学路上发生的一幕幕,总会在静谧的夜晚,不期然地浮现在已经沾染了世俗思想的我的脑海中。
一
今夜,入梦。梦境里,春暖,花开。
那是个暮春时节,乡路两边高大的杨树上,白色的杨花纷纷飘落,落在了和几个小伙伴一起上学的我的脸上、身上、头上。快乐的我们总是不急于上学,因为,在上学的路上,总是会出现一些能够引起我们感兴趣的事物,让我们驻足。远望田野,青草像一层绿色的地膜,铺在黑黝黝的土地上。虽是清晨,但仍有早起的农民在自家的田地上倾倒着农耕用的肥料,忙碌地劳作着。我们一边议论着那在劳作的是谁家的亲戚,一边却跳进了路沟中,在已经泛湿的泥土里掘挖蚯蚓。软软的蚯蚓,有着淡红色的皮肤,当它被从泥土中挖出来后,仍然在地面上用它那柔软的身体蠕动着。我们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看着,感到这是一种比读书还要令人快乐的游戏。有的淘小子还用手把蚯蚓的身子两边捻起,用力一拽,蚯蚓就被一分为二。但令人奇怪的是,蚯蚓没有死,落到地面上,两部分还在继续蠕动着,引来我们一阵惊呼。于是,我们便更加专注地看着蚯蚓的蠕动,等待着蚯蚓什么时候死亡。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不知谁喊了一声:“要上课啦!”我们恍悟般跳出地沟,向学校跑去。空旷的田野上,传来阵阵的欢叫声,在空中飘荡着。
黄昏时分,在学校门洞里的黄色大钟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的时候,我们背上书包从学校一涌而出。在校门口四散开来,奔向各自的家。在感受了一番放学的激动后,我们的脚步就不再匆匆,优哉游哉地慢慢走着。我可以走进田野,采摘苣荬菜、婆婆丁等野菜,在那个缺少蔬菜的年代里,蘸着自家下的黄豆酱,就着饭吃,那是我的贫穷的家的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我蹲在地上,亲近着这片黑土地,尽情地挖取着绿油油的野菜,不知何时传来一阵阵吵骂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名男生和一名女生在激烈地争吵,一边往家走,一边打着嘴仗。看着挖得足够多的野菜,我起了身,在他们的后面跟着,感受着这一路的喧嚣。(我不知道我儿时的场景里,挖野菜和同学吵架是否是同一天发生的,但的确是在我同一天的梦境里出现的。不知我的尾随,是儿童的好奇,还是鲁迅所说的看客心理呢?)
醒来,回念,曾经的田野已经建起了高楼,曾经的学校也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二
今夜,入梦。梦境里,夏虫,啾啾。
还是在那个熟悉而凉爽的清晨,还是在那熟悉的上学路上,我的手中拿着一本书,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低头看着书。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我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只看见粉色的蝴蝶结在头上飞舞。少年的情愫因一个乡村医生的女儿而产生,就这样在我的记忆中留了痕。同村、同校、同班,我们却从没有真正地交流过,只是在每天的清晨,看着她骑着年代久远的自行车,在我的身边匆匆而过。没想到,这样的画面竟然随着我,共同经历了近三十年的光阴,在我临近不惑之年的时候,出现在了我的梦中。而今,那个阅尽人生的于姓同学,你,是否还记得儿时的那个青涩少年?
黄昏,哦!黄昏!那沉淀着我的梦的夕阳中的池塘,在经过了一日阳光的宠爱后,泛着碧波。水,暖暖的,招引着放学回家的男孩子们。他们奔到岸边,放下书包,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然后,三三两两地跳进塘水中,游泳嬉戏。有的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在水面泛起的涟漪中,从远方浮出水面;有的身体浮在水面上,打着“狗刨”,引来同学们的一阵嘲笑;有的用手掌在水面上激起水浪,弄得同学满脸都是,招来同学的回击。河畔的柳树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倒影映在水中,在微风的吹拂中,摇曳着。池塘中软泥上的水草,时时撩拨着同学们的腿,而散养在池塘中的小鱼,也被欢乐的孩子们吸引来,和他们嬉戏。欢乐的画面,如梦,如幻。
醒来,静坐,只闻家人鼾声,窗外夜行人的走动声。
三
今夜,入梦。梦境里,秋风,瑟瑟。
那记忆中的秋风,夹着寒凉的秋雨,打在我和我的父亲的身上,在上学的清晨,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泥泞的乡路上。在那一年的盛夏,我遭遇了一次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灾难。 我禁受不住新修建的砖厂的诱惑,和几个小伙伴悄悄地潜入砖厂大窑里面,在漆黑一片的砖道里嬉戏着,玩耍着。在和小伙伴们的追赶中,我和一个小伙伴都掉进了两米多深的坑道中。他趴着跌入,手脸被刮伤了,但只是受了一番皮肉之苦。而我呢?却是直立地跌入,当我想往上爬的时候,右脚一阵钻心的疼痛,已经没有能力爬上去了。在漆黑中,我哭喊着,不断地哭喊着,招来了一位邻家的大哥把我从坑道中解救了出来。出来一看,右腿骨折了。被人抬回家后,父母亲在焦急中找来车,把我送到市医院。虽然说能治好,却需要花费高昂的医疗费。多子贫寒的农家,是无力负担这些费用的,辗转间,多方打听,听人说河东有一位治骨专家,是一位在当地非常有名的老中医,治疗骨病有自己的独特秘方。父亲于是用自行车驮着我,到河东看病。敷上老中医的独门秘方,一周后,我和父亲从河东回来了。耽误的课程不能再耽误了,于是,父亲就开始每天送我上下学。不管是狂风肆虐,还是秋雨绵绵,父亲弓着腰艰难地推着自行车,后面是紧紧抓住车座后梁的我,行走在乡路上。那条黄色的沙石路,承载着数不清的父爱。
秋风中,校园外,一位中年妇女在摆着的小摊前叫卖着,那是为了填补家用,出来做小买卖的母亲。瑟瑟秋风,嘶哑了她曾经清亮的嗓音;滚滚黄沙,沧桑了她曾经年轻的面容。在我小学的最后两年,上学、放学,经常是她与我同行。啊!那充满母爱的乡学路啊!
醒来,无眠。想起了父亲满脸的皱纹,母亲满头的白发。
四
今夜,入梦。梦境里,冬雪,飘飘。
在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的上学路上,有一个缓缓向前移动的小小的黑点,那是早起上学的我艰难地行走在没膝深的雪地上。儿时北方的雪总是很大,豪迈而慷慨的从空中倾泻而下,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早晨起来,大雪封门,需要跳过墙头,在门外扫开积雪才能打开大门。就是在这冬雪肆虐的寒冷的天气里,像我一样的农村的孩子,每天行走在求学的路上,竟然感受不到一点的辛苦,却被冬日带来的别样的快乐笼罩着。
看!那路边不知被谁堆起了一座雪人,带着破旧的草帽,圆圆的脸上有着长长的树枝眉,大大的杏核眼,红红的辣椒鼻子下是一张似笑的嘴。黑布做的围脖在寒风中飘荡着,多么可爱!
瞧!那夏日喧嚣的池塘,在冬日也不安静。严寒把冰面冻起了凸起的一大块,形成了一个冰丘,放学后,我们尽情地在上面嬉戏,侧着身子从上面滚落下来,爬上去,再滚落下来,多么快乐!
呦!那是谁?在放学的路上被同伴拿起的雪球模糊了脸,竟然分不清是谁了。雪滑落到脖子里,融化成了水滴,冻得瑟瑟发抖他也不恼,而是也拿起雪球,准备寻找机会反击。儿童的欢笑声在空旷的野地中传荡,悠远悠远。
醒来,无言。因为笑声已经消逝,我只能拥被感受夜的寒。
童年已逝,儿时的乡学路只能再现在梦中。站在四十岁的门槛里,回望儿时的一幕幕,此时的我,竟然有一种温馨而又惆怅,温暖而又微寒的情感复杂地涌动在我的心海中。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