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肖瑛
朱梅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肖瑛
肖瑛
大连人。生于60年代末。辽宁大学毕业。23年编辑生涯。目前供职于沈阳日报。生性疏懒,所作不多。主编散文集《味道》。《小熊老师》《像赫本那样做淑女》《每个饭局都有一款牛人》《女性的榜样》等文散见于报端杂志。
1966年9月3日凌晨。她帮丈夫倒好温水,看他喝下毒药,然后搂着他,用温暖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两小时。待他鼻息停止,她把他的身体摆正,扯下两条床单缠到窗帘栏杆上,又铺一床棉被在地上,避免发出声响惊到邻居,然后放好椅子踩了上去……
年轻的时候看金庸的《倚天屠龙记》,张翠山血溅武当,爱妻殷素素拔刀自刎追随而去,留下孤苦的孩儿张无忌,震撼之余颇不理解,那么小的孩子没了妈妈多可怜,殷素素何必一定要死呢?当然现在明白了:夫妻情深,生死相随,陪伴是她们唯一的选择。
朱梅馥,原名朱梅福,生于1913年元月十五,时值蜡梅盛开,她的秀才父亲希望女儿如梅花般高洁,一生幸福。14岁时,朱梅福和大她5岁的远房表哥傅雷订婚。当年冬天,傅雷赴巴黎留学。
在浪漫之都巴黎,傅雷爱上了一个法国女子玛德琳,爱得如痴如狂,并立即写信回国解除婚约。可是不久,他发现玛德琳已有男友,被骗上当加之对表妹心有愧疚,傅雷意欲自杀,幸亏当初他委托好友刘海粟代发悔婚信,刘扣而未发,才有了下文。
1932年傅雷回国与朱梅福成婚。婚后,傅雷嫌朱梅福原名土气,给她改名“梅馥”,暗含陆游《卜算子·咏梅》之意:“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一字之差,扭转了这个女人的命运。
傅雷自幼丧父,寡母的严苛教育养成他乖戾而暴烈的个性。在友人的回忆中,他因个性 “冲”而得罪人的情形不计其数。家庭生活中的他同样不苟言笑,他把母亲的那套搬到自家,在家里定了许多规矩,比如“食不语”——吃饭时不许讲话,咀嚼时不许发出大的声响,舀汤时不许滴到桌面,吃完饭要把凳子归入桌下……连热水瓶的摆放都有规定,把手一律向右,从第一个热水瓶开始用,用完放到最后,等等等等。尽管在任何一个有小孩的家庭,这些规定都未免严厉,但朱梅馥还是督促孩子一一照做。
但孩子毕竟顽皮,稍不顺意,傅雷便大打出手,甚至在傅聪脸上留了疤,少年傅聪为曾此离家出走……在这些打打闹闹的场景里,作为妻子和母亲的朱梅馥,既心疼儿子,又要安抚丈夫,从中斡旋的辛苦姿态可想而知。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朱梅馥写给傅聪的信中可窥一二:“你是最爱妈妈的,也应该是最理解妈妈的。我对你爸爸性情脾气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都是有原则的,因为我太了解他,他一贯的秉性乖戾,疾恶如仇,是有根源的,当时你祖父受土豪劣绅的欺侮压迫,二十四岁上就郁闷而死,寡母孤儿悲惨凄凉的生活,修道院式的童年,真是不堪回首。到成年后,孤军奋斗,爱真理,恨一切不合理的旧传统和杀人不见血的旧礼教,为人正直不苟,对事业忠心耿耿,我爱他,我原谅他。为了家庭的幸福,儿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业的成就,放弃小我,顾全大局……”
即使今日傅聪成就如此,依然有人对傅雷的父亲角色、教育方式不以为然,可是怎么解释威压下成长起来的傅聪,没有成为心理学家预言的受害者,相反却出类拔萃呢?是因为朱梅馥,只消看她和儿子的往来通信,反复出现的字眼是 “爸爸为人正直……我理解他……”。成名后的傅聪,果然也理解并继承了父亲的赤子之心,《傅雷家书》正因父子二人对人生、艺术、感情、教育等多个话题你来我往的探求引起广泛的共鸣。
考验朱梅馥的,还有傅雷那过于横溢的情感。
师:每组2名学生,他组组长随机挑出有颜色的卡片,学生说出颜色、有效数字、倍乘、允许误差。这个环节计30分,一个5分,请每组组长根据本组的回答情况填写分数。
才子多情,自古亦然。聪明的女人,只谈风月,不论婚嫁——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而已——因为明知对方将一路流浪下去。而嫁给才子的女人,要么足够强大,要么足够忍耐,否则,漫漫长路是撑不下去的。
对朱梅馥来说,这两者是一回事。婚后第四年,傅雷考察洛阳龙门石窟,与一名叫黄鹂的女子暗生情愫:“你笑里有灵光。柔和的气氛,罩住了离人……你笑里有青春。娇憨的姿态……”。婚后七年,傅聪5岁,傅敏2岁,傅雷再次陷入爱情狂飙,他疯狂爱上了上海美专一学生的妹妹陈家鎏,一位堪称绝色的女高音歌唱家,他视其为“女神”。
傅雷够坦荡,每次恋爱都是公开的,绝不避讳,当然他也够自私,根本不会考虑妻子的感受。白天,他“光明正大”地让陈家鎏来家里,房门一关,两人弹钢琴,谈艺术,唱英文歌……朱梅馥在厨房保姆一般给他们烧饭。夜晚,丈夫在书房里激情洋溢地给“女神”写情书,朱梅馥搂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默默度过长夜。
陈家鎏去云南,傅雷像丢了魂一样,什么也做不下去,朱梅馥偷偷给“女神”打电话:“快回来吧,你不在,他写不下去……”陈家鎏回来陪着他,果然大才子灵感泉涌。
自尊的陈家鎏终究不忍心伤害这个善良的女人,她主动退出三角关系去了香港,终身未嫁。20世纪70年代,与傅敏在香港邂逅,老太太发出由衷的感叹:“你母亲好伟大。”
叶永烈曾形容:“如果说傅雷是铁锤的话,傅雷夫人就是棉花,铁锤敲在棉花上,就没了任何声音。”只是这棉花里藏了太多隐忍,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朱梅馥对傅雷的坏脾气、婚外情的包容,看似不可理喻,在自由女性眼中更是丧失了自我,但,正应了张爱玲那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难怪朋友唤她“菩萨”,难怪儿子傅敏评价妈妈“非常善良,非常浩荡,也能忍”,她对傅雷的爱,的确称得上浩浩荡荡大慈大悲。
朱梅馥初中就读于上海都会学校稗文女校,高中进入另一所教会学校晏摩氏女校,在音乐、书画、英文小说的鉴赏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更弹得一手好钢琴,《命运交响曲》在她的手下如行云流水。
可是,完全接受西方教育的她,在性格气质、相夫教子方面却是典型的传统东方女性。杨绛评价她是 “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能干的主妇”。
朱梅馥的一天三部曲:上午做家务,下午做傅雷的秘书,“晚上是我最舒服的时间,透一口气,可以静下来看看书了。”她替傅雷做唱片和书的卡片,傅雷的文稿多且杂乱,她一笔一画地誊抄下来,据说连傅雷给傅聪的信,她都要每一封先誊抄留底,然后再亲手寄出。傅雷喜欢音乐,工作之余她就弹奏一曲。傅雷爱花,她半夜起来,打着手电筒,陪他在小花园里做嫁接实验。
刘海粟说过:“傅雷妻子之个性为人是他需要的,也是最理想的,可以说他的一切没有朱梅馥的支持就无法实现。”有一种说法,那些杰出的人,在一方面有多杰出,在另一方面就有多笨拙。对傅雷来说,朱梅馥就是他的阳光、空气和水,是他和现实世界关联的一个端口,他承认:“自从我圆满的婚姻缔结以来,因为梅馥那么温婉,那么暖和的空气,一向把我养在花房里。”这位多情的才子最终懂得了妻子的可贵,他把朱梅馥的照片和自己的照片一起摆在书斋里,日夜以对。
《傅雷家书》中有一句名言:“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而这位翻译巨匠、文学评论家的世界,却是由他的妻子朱梅馥这个沉潜慈悲的“菩萨”创造的。
责任编辑 刘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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