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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庄严熔铸的视角看华美颓败的人性——《生死疲劳》的叙述视角

时间:2024-05-04

阎 格

从庄严熔铸的视角看华美颓败的人性
——《生死疲劳》的叙述视角

阎 格

《生死疲劳》是著名作家莫言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他在文学创作上的一大突破,通过在整部小说灵活自如地切换视角与精妙地运用叙事技巧,从而使作品呈现出的世界烙上深深的“莫言印记”。本文对《生死疲劳》中独特的兽性视角、三元叙事与叙事意义这三个方面进行研究,分析莫言如何使用独特的叙事方法打破单一人称叙述视角的局限性,进行对人物的塑造与情节的展开。莫言通过不同视角对人性与情感的刻画,丰富了小说的深度与广度,填补了空白,从而使作品的情感更加丰富,人物形象更立体,充满神韵,同时也极大地丰富了中国文学的形象与叙事技巧。

《生死疲劳》 兽性视角 三元叙事

《生死疲劳》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莫言仅用43天完成的魔幻奇作,其独特的叙事手法与角度将50多年的历史以荒诞、幽默的方式呈现给读者。莫言,是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被评论家王德伟评论“当代大陆作家群中,最动人的‘说故事者’”[1]。文学评论家严家炎说过莫言“受到西方魔幻现实主义的启发,小说充满魔幻色彩”[2]。这是莫言一贯的写作风格,《生死疲劳》更是融入了东方的魔幻资源——六道轮回,将魔幻推向极致,通过丰富的想象力,积极运用多维的叙述视角营造小说的奇幻色彩。他赋予动物情感,让叙事者进行对话,让小说更加立体,更具神韵,情感更加丰富。本文以《生死疲劳》的叙事方式作为研究方向,从兽性视角、三元叙事与叙事意义探讨作者为何大胆选择独特的视角,这样的选择有什么意义。

一、兽性视角

《生死疲劳》讲述的是地主西门闹被枪毙后轮回为驴、牛、猪、狗、猴、蓝千岁的故事,也是该书的叙事主人公之一,通过他的眼睛,也可以说是不同动物的眼睛对半个世纪的土地的变迁进行重述。当魔幻色彩贯穿整个故事情节的时候,视角的选择变得尤为重要。莫言巧妙地将视角变为一种工具,让读者感到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打开了阅读新世界的大门。

“驴折腾”是西门闹的第一次轮回当他发现自己“堂堂的乡绅西门闹,竟成了一匹四蹄白雪,嘴巴粉嫩的小驴子”①,第一反应是震惊、愤怒。当他作为驴刚被接生出来,发现他的长工蓝脸和二太太白迎春在自己死后结合在一起,并生了一个“小蓝脸”蓝解放,属于西门闹生前的记忆也全都涌现出来,所以在这个时候故事的叙述视角还是人类的视角,看待事情的时候是充满恨意的、耻辱的、痛苦的。随之作者笔锋一转,当白迎春“用一条蓝格子的羊肚子毛巾,仔细地擦拭着我身上的黏液。干燥的毛巾拭到湿漉漉的皮毛上,使我感到十分舒服”(15),西门闹作为动物:驴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了,所以“在世为人时的记忆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15)。由此可见,在作为驴的这一世,叙述视角相对模糊,西门闹作为人和驴的视角不停交织分裂,讲述故事时而因作为人时的记忆感到痛苦,时而因作为驴时的意识感到洒脱。

故事发展到西门闹的第三次转世“猪撒欢”,西门闹仍为自己不能转世为人感到不公,但他已经习惯了畜生习性,莫言也在这个章节中将猪的惰性、贪婪体现地淋漓尽致,视角自然发生改变。例如“我那时并没有特别强烈的醋意,但洪泰岳与白氏之间那种日渐微妙的关系让我本能地感到不悦”(206),这里对于“不悦”的描写已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恨意,人类的情感已经慢慢地被猪的兽性褪去。正是因为叙述视角已经完全变成了猪的视角,所以叙述事情的侧重点也开始有些变化:作为驴时,因还带有人性,怨念极深,所以关注的是身边人物关系与情感,但作为猪,视角已经完全从人世间的冷暖转移到猪的饮食起居,甚至开始视其他猪为同类,感受着身为猪时该有的情绪。因为视角的侧重点不同,叙事主人公对其他角色的感情也发生变化,特别是对蓝脸与白迎春。在第一转世为驴时,西门驴初次得知这两人的结合,便想到“我要将蓝脸剁成肉泥。蓝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14),然而仅仅作为驴,是不可能有愤恨的情感,正是因为西门闹的情感尚未完全褪去,人性的丑恶瞬间暴露。在第二次转为牛时,西门闹对蓝脸完全没有了恨意,反而因为蓝脸是自己的主人而表现得十分忠心,在最后宁愿挨着鞭打,也要罢西门金龙的工,将牛的倔强性子充分展现。

虽然选用第一人称视角具有局限性:“我”只能知道“我”的内心活动与想法感受,却不知道故事中其他角色的内心世界,“我”在同一时间段里,只知道“我”正在做的事情,这常常导致了故事的单一性、平面化,显得情节单薄。但在《生死疲劳》中,莫言将一人称视角运用到极致:叙述人称是“我”,但每个“我”是不同的个体。他灵活运用了动物不同的习性、内心世界,与针对同一事件不同的感受、看待同一事件的不同的角度,全方位地叙述情节,创造了丰富多变的人物性格,给读者带来多层次的阅读感受。

二、三元叙事

莫言对于使用第一人称自传性叙事角度写小说乐此不疲,但单一的第一人称视角具有局限性,特别是对《生死疲劳》这部人物、地点、时间覆盖性极强的小说来说。主人公通过轮回道途洗清仇恨,除了西门闹,莫言用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出蓝解放、“莫言”两个叙述者,构造三元叙事方式,让小说多层次多角度突出西门闹的心路历程。

三个视角所赋予同一个故事的感情是不一样的。首先是西门闹,小说中主要叙述者,拥有四条不同的支线:驴、牛、猪、狗。西门闹的仇恨;驴的洒脱;牛的倔强;猪十六的撒欢;狗小四的忠诚,每一个视角都让我们看到了事物不同的一面,体现西门闹从人性到兽性,最后回归人性。西门闹的视角诠释了人世间的无情与不公,例如“热爱劳动,勤俭持家,修桥补路,乐善好施……竟被他们五花大绑着,推到桥头上,枪毙了”(4)。但仇恨不是讲述历史的情感要素,仇恨只是心路历程的开端,于是有了西门驴的视角:感受人世间的关怀,例如长工蓝脸与迎春对它的疼爱与照顾。通过西门驴的视角读者可以感受到西门闹的感情与人性正在慢慢地被洗去,被动物的感情与习性替代。到了猪十六的视角,已经完全适应了作为动物的西门闹,渐渐接受了猪的习性,发挥到了极致。通过猪十六的视角,读者能够感受到西门闹从人性到兽性的转换,开始新的篇章。但是轮回之路并未结束,还需要重归人性。莫言选择用人类最好的伙伴,狗的视角来讲述故事,叙述的重点再次从兽性到人性。例如“你带着与庞春苗疯狂做爱后的浓烈气味与你妻子在厢房里摊牌,我蹲在房望着月亮沉思。大好的月光,有几分癫狂。”(409)从这里读者也能知道西门狗尽管是一只狗,但它已经能像人类一样去思考,这就是人性回归的证据。

其次是蓝解放,作为时间只要亲身经历者之一,其主要目的是为了通过视角,更加直观地看待故事的发生。莫言巧妙地通过蓝解放的视角,将人物形象刻画得更加深刻,也将人性的丑陋更露骨直接地体现出来。例如当蓝解放的哥哥西门金龙带着他的妹妹与母亲入社时,从蓝解放的视角看是这样的:“我对他产生很大的反感。我躲在牛棚里,抱着你的脖子生怕你被他们强行拉了去……娘其实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但又必须走这一步。”(104)从这里读者可以直观地从蓝解放的角度感受到当时虽然声称“自由入社”,但如果不入社,就会被区别对待。读者也可以让通过蓝金龙的贪生怕死与谄媚,对比出蓝脸不畏惧围攻、迫害、孤立,体现出他的不屈服,是个伟大的农民。通过蓝解放的眼睛,还可以观察到西门闹从兽性回归人性时的细微变化,例如当蓝解放看见狗小四带着自己的老婆与孩子去找自己的情人庞春苗时,虽然是狗小四亲身经历了这件事情,但是如果是从狗小四的角度来看的话,读者可能只会体会到狗小四的忠诚与蓝解放妻子的愤怒,并不能体现狗小四此时人性的回归。但是从蓝解放的视角看待这件事情,“我看过莫言几篇写狗的小说,他把狗写得比人还精,我一直嘲笑他胡编乱造,但现在我相信了”(423),就能发现狗小四是有灵性的,读者也可以直观地感受西门闹此时从兽性到人性的转换。

最后是“莫言”。“莫言”作为叙述者的第一个作用是查漏补缺。正如前面所说,第一人称视角很难做到全能全知,局限性极强。为了达到故事的完整性,作者莫言用自己之名塑造成一个视角来讲述故事。在转世成人的蓝千岁与蓝解放两个叙述者进行对话时,他们发现这故事两个人都无法完整,这时“莫言”的视角变成了关键所在,弥补了情节的空白。第二个作用就是将观众带出情节之外,用客观的角度来看待生命的轮回。小说最后一个部分《结局与开端》,整篇都是以“莫言”的视角来完成,包括不同人物的结局,都是“莫言”来完成。“莫言”仿佛就是第三者,他与整个故事情节没有任何正面的直接的联系,所以由他讲述故事可以让读者完全不带主观情绪看待西门闹的轮回之路,看待五十年的历史沧桑与不同人的命运生死。如果这些都通过蓝千岁或蓝解放的视角来看,悲剧色彩或许会更加清冽,但会因为过多主观情绪导致不能够完全体现小说中故事的真实性。

莫言说过:“我们不但要在小说的语言上努力进行陌生化的实验,也要在小说的结构上有所创新”[3],他创作的这部《生死疲劳》在叙述角度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突破,一部小说同时有着三个叙事者,并进行着对话与情感上的交流,这无疑是这部小说的一大亮点,三元的叙事方式将故事层次展现地更加分明,人物形象塑造得更加鲜明,人性与兽性刻画得更加深刻,读者也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领略整本小说的魅力。

三、叙事意义

不同于现代作家对叙述视角使用上的谨慎与小心,莫言在《生死疲劳》中大胆地对叙事视角进行开拓与创新,大胆地运用了兽性视角与三元叙事,因为他深知视角“是一个作品,或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4]。若想构造一本跨越历史、融入佛教元素的魔幻大作,视角的荒诞化与违规性缺一不可,因为一个叙事视角的选择,决定一部小说的深度与广度。

首先,整本小说是建立在六道轮回的思想上,而佛家的六道轮回是未经科学证实的想象产物。六道轮回讲的得是生物死了之后通过六次的轮回来洗清身上的罪恶与仇恨,莫言纯粹地采用它的外在形式,以西门闹化身为六种兽类,利用人性与兽性的交织看待世态的炎凉、人性的美恶。这无疑是荒诞的。其一,西门闹的六次投胎,本身就是无稽之谈,是莫言狂想的产物;其二,莫言让每一种动物赋予人类的洞察力、情感与思考能力,更是荒诞;其三,莫言将动物视觉、听觉、嗅觉与人性的理性分析结合起来,将视觉的局限性彻底打破。莫言的视觉选择,打破一般叙述视角的常规,背弃传统,进行了一次形式与语言上的狂想曲,选择动物为轮回载体,也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动物没有人类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它们只有最原始的情感与欲望,对于身边一切事物的反应,一定是最直接真实的。通过了六次的轮回,经过一次次兽性的洗礼,西门闹最终回归人性的本质,心中没有杂念、痛苦与愤恨。如果莫言选择“上帝视角”叙事,虽然情节不会有漏洞,但是若不是从经历的人的口中直接表达出来,读者不会感受到从主人公在轮回道路上回归人性本质的沧桑感。

根据胡亚敏的《叙事学》中的“违规叙事”概念,指的是“在一部作品中没有唯一的叙述者,同时在作品中不断地变化叙事者的身份”[5]。对于这一点,莫言曾经解释过“一部小说如果一个叙述者势必单调,必然会出现许多漏洞,为了让叙述变得生动活泼,就采取了不同的叙述者来讲述不同的或者共同的故事。”[6]莫言在《生死疲劳》中同时创造了三个叙述者:西门闹是一个近乎全知全能的叙事者,也是五十年历史的讲述者,具有贯穿性;西门闹虽然知道整个故事开头与结尾,但他无法窥探其他人物的内心感受。这时蓝解放就是另一个重要的叙事者,他负责披露自己的心理活动,与读者进行情感上的交流,弥补了西门闹视角所产生的情感空白,让叙述更加真实、丰富。“莫言”则是真正的第三者,他通过自己的另外的小说情节来推动、辅助情节发展,例如《养猪记》、《黑驴记》等;但在最后一张《结尾与开端》中,莫言又成了主要叙述人,来填补西门闹与蓝解放的共同盲点,也就是每个人物不同的命运,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直接、客观、毫无掩盖地向观众陈述事实,传达出一种对世态炎凉的无奈。

莫言在创作这本小说时,大胆地进行创新,打破常规,利用六道轮回作为主要情节框架,构造出五个各具性格、意义丰富的动物,通过兽性视角讲述故事,又利用自己的想象力同时创造出三个不同的叙述者,进行视角的转换与情感上的交流。兽性视角的荒诞与三元视角的“违规性”让小说能够以第一人称视角来叙述,这样拉近故事与读者的距离并产生共鸣,让感情多层次、多角度、多元化;同时作者通过巧妙的视角转换,做到全知全能地叙述故事,弥补了单一人称叙事方式的不足。莫言的这一创作形式无疑鼓励了众多当代作家勇于实验,勇于开拓,勇于创新,对陌生的元素不再畏惧。这极大地丰富了中国文学的形象与叙事技巧。

注解【Notes】

①莫言:《生死疲劳》,作家出版社2006年版,第8页。以下只在文中注明页码,不再一一做注。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1]付艳霞:《莫言的世界》,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版。

[2]彭苏:《文学评论家严家炎:莫言获诺奖自有其道理》,腾讯文化,2014年3月20日。

[3]莫言:《〈生死疲劳〉聊天实录》,新浪读书,2006年3月15日。

[4]莫言:《我是被饿怕了的人》,新华网读书频道,2006年4月21日。

[5]胡亚敏:《叙事学》,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6]陈侠:《莫言〈生死疲劳〉的叙事特征》,载《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14年第5期。

Title: View the Gorgeous and Decadent Human Nature Through the Perspective Of Solemness And Remodeling—Elaboration of Narrative Skills of 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

Author: Yan Ge, a student in Singapore.

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 i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 works of the famous writer Mo Yan and a big breakthrough in his literature creation. The f exible shift of perspectives in the whole novel and exquisite implementation of narrative skill have made the world presented by its work deeply imprinted with “Mo Yan Mark”. This article will research on the three unique aspects of animal perspectives, three-dimensional narrative and the narrative signif cance of the work 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analyzing how Mo Yan adopts unique narrative skill to break the limitations of single narrative perspective and forms its character and unfolds its plot. By cultivation of human nature and its emotion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Mo Yan enriches the depth and breadth of the novel and f lls in the gap, endows the works with rich emotions, characters with solid images and full of charm, which also greatly enriches the image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narrative skills.

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 Animal perspective three—dimensional narrative

阎格,新加坡在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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