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罗方雄
我在黑夜里出走
穿过高山,峡谷,和奔涌的河流
褐色的云层后
有蔚蓝色的海鸥,对,天空的颜色
我抵达春天的花园
梨花正盛,桃花正浓
我想抱住你,吻你——一个幻影的存在
空气就开始不安
我闯进了别人的梦?一切都在后退去
有人在拾拣被弃的瓶子
它们呈现出五颜六色,装满潮湿的泥土
腐烂的气息在弥漫,像极了电影的独白
可是,拾拣瓶子的人消失了,瓶子也消失了
有孩子哭泣,有喧嚣的责骂
有失望的眼神,我似乎犯了错
后来,父亲从一所房子里走出来
却怎么也不理我
我在焦急中,隐约看到了太阳
和不确定的长满荒草的碎石路
最后的金沙江
先是耕牛消失了,
后来,逐渐地
甜甜的甘蔗消失了,
糖房消失了
梯田消失了,粮食消失了
还有晨起的炊烟,
向晚的黄昏,榕树下的月亮
最后消失的是,牧童,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亲戚朋友
——以及陌生人
至于村庄,祠堂,祖宗的牌位
和搬不走的坟堆,
是活活被埋在水下的
至今,还没有一个魂,
敢从水下,冒出来
阿 妈
阿爸送我们走时
阿妈强装着淡定
但我知道,她的眼眶里
有满天的星斗
在闪烁
田野里,水牛沉默如泥塑
青草穿透泥土,溪水,白云
和鸟儿的翅膀
越冬后的甘蔗,与芦苇无异
彼此簇拥着,开满白花
成片的土豆,被人群翻至地面
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黄金
——但这些,阿妈今天
并不关心
听说,去年,我们走后
阿妈一个人,哭了好几天
不知道,这一次,她又得
流多少泪
阿 唐
去年,我第一次来盈江,来麻莲山
也许因为我是昭通人——一个鸡鸣三省的地方
我说一口貌似四川话的话
这吸引了阿唐的注意,他隔三差五
会来与我聊上几句,然后讲述他
这几十年的过往——也许这些话平时
是没人乐于停下脚步听的
有一次我问他想不想回四川,他沉默了几秒
眼神恍惚,“想倒是想,但无法,又不识字,这里还有老人小孩……”
我对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今年又至盈江,今晚,
他又来窜门子
我问他是四川哪里的,他一顺溜
就报出了户籍所在地
详细至县,乡,村,组
二十六年前,阿唐二十五岁
那时改革了,也开放了
人们暂时把口号搁在了一边
把革命也搁在了一边,把阶级斗争搁在了一边
农村人勉强可以流动向远方了
阿唐就是在那年,随着四川老板
离开蓬溪县的某个乡村
离开父母,离开亲人。
一如他的户籍名称——“蓬,溪”
天地一蓬草,随溪,随江,随河,亦随风
一路漂泊,到了云南的芒市
每天,伴随一块块砖胚
与火热滚烫的砖窑
不知,那时的月亮是否还洁白
不知,那时的星空是否还明朗
如此种种,阿唐在芒市度过了两年
二十七岁,一起西闯的老板跑了
同乡们四散了,岁月似乎没有记住
他们的影子
大地也未能凝结他们的汗水
阿唐继续往西(或许还有其他伙伴)
来到盈江县,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一干就是三年,这一次阿唐似乎找到了
梦中的家乡,没有了起初的不安,
没有了离家的苦楚:
这儿是何其的相似呀,辽阔的盈江坝子
肥沃的土地,丰饶的物产
往门口撒上一捧谷子,就堆满一座谷仓
往河里放一条鱼儿,就可以打捞一片海洋
多么像那梦中的成都平原
写到这里我在想
如果我们大部分人的生命理想是这样:
从某组某社某村走出去,到某乡某县某市某省
或者从一个卑微平凡之人,通过不懈努力
或者不择手段(假设如此)
到一呼百应,甚至者高居庙堂,坐拥权势
那么阿唐与我们相反,他不走寻常路
他继续往下,来到了盈江县旧城镇,还是做些与砖瓦
有关的活计,也打打零工
这还不够,还得再低一点,再向下一点
阿唐似乎没有野心
他根本不关心飞黄腾达,不关心翻云覆雨
“不知今是何世,无论魏晋”
阿唐好像一粒种子
必须把根狠命往泥土最深处扎
果然,这期间经人介绍,他来到了
旧城镇下辖的一个自然村——麻莲山一社
与一个女人结了婚
一晃,时间就偷走了半生的晨曦晚霞
阿唐,终于没法再往下了,他真的
扎下根了
即 景
月亮的歌声,在夜空明亮
流水潺潺,带走,
昨夜星辰散落的珠儿
一瓣雪花
开在远远的山岗
耳朵再听不见风吹
舌头再吐不出思念
那鸟儿抖落的羽毛
应该渴望一片天空吧
马匹还在路上
没人知道蹄印在原野的秘密
(作者系永善大兴镇人,供职于贵州赫章河镇乡四方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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