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吴福慧
满族女作家叶广岑以其独有的生活经历、独特的审美关照在当代文学视域创作出了属于自己的文化小说,她的书写对象包括陕西、北京,甚至是日本等。在北京书写中因其独特的地域特征,她的创作早早地就被人打上了“京味文学”的标签,通过《采桑子》《全家福》等作品完整地建构起了属于叶广岑自己的“老北京”,这是一个由近代向现代转变过程中,经历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变迁的北京城市,其中有感慨,有哀叹,也有针砭和痛惜。通过分析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将有助于我们去领会作者建构的城市形象,在叶广岑看来,人物是和这座城市联系在一起的,通过人物形象的建构更能表达古都北京的当代命运。在叶广岑关于老北京城市的书写中塑造了一系列的人物形象,作者也正是通过对一系列人物形象的活动、交往进行描写才建构起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老北京城市,这里面有老派传统人物,也有改革开放后下海的年轻人,还有经受过中西文化双重熏陶的学者。
同时,在小说《黄连厚朴》中,作者还引入了作为西方文化化身的珍妮,让她深入到老北京的四合院中,去见证、感受属于老北京,属于传统中国的文化精神,通过几类人物形象的塑造表达出了自己对于传统北京没落的无奈情绪。
一、“不中不洋”的双重文化熏陶者
伴随着改革开放,国人有了观察世界、认识世界、学习世界的机会,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出国蔚然成风,相当一部分人都选择走出国门去看看,但是并不是每一个走出去的人都学习到了西方文化中的精华,甚至有些人是完整地学习到了中西方文化的糟粕,對于这一类型人物叶广岑投射出了自己的彻底批判之情。《黄连厚朴》中的龚晓默就是这样一位承载着作者彻底地批判情绪,继承了中外文化糟粕的男人。龚晓默出生在中国传统文化家庭中,在这样一个注重传统的家庭里出生、成长的龚晓默自然是受到了传统文化的熏陶。同时,作为改革开放后的年轻一代,他又去美国进修人体遗传工程,还做过生物制品研究,在西方生活多年,可以说是改革开放以后较早接触到西方世界的中国人,是一个真正受过西方教育的中国人。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接受过中外文化熏陶教育的人却总是做着令人不齿的事情,成为作者笔下批判的典型。
上山下乡期间,他和于莲舫共同到陕西延安插队,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两个人在异乡的孤寂和失望中品尝“爱的禁果”,当发现于莲舫怀孕后龚晓默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急切地催促于莲舫把孩子打掉,“山路磕磕绊绊,龚晓默走得很急……一路上,他连孩子两个字提也没提,只是催着于莲舫快走”[1]。这是龚晓默没有担当,不懂亲情。同时,当他知道前妻和自己还没有离婚的同学关系暧昧时,他选择以匿名信的方式进行揭发,揭发他们在作风上的问题,当然结果正如龚晓默所设计的那样,张悦升职无望,于莲舫在再一次受到伤害后决定终止自己的爱情。外国人珍妮撕掉了大洋彼岸寄来的独身证明,她认为,“现在你的行动偷偷摸摸的像只老鼠,一个男人做事情要把自己的姓名隐去,叫什么男人?”[1]对于这样一种类型的人,自然是失去自己的爱情,家人也多鄙夷,所以龚矩臣才会说到:“你游历外洋,该是见多识广的,怎么没有一点须眉男子之气,倒像巾帼女流”[1]。
二、新时期“弄潮儿”的命运
小说中还有一种人物类型,他们是改革开放后早期的“弄潮儿”,赶上时代变化的第一班车,成为当时所谓的“成功人士”。在小说中,龚矩臣的女婿任大伟是一个他原来怎么也看不上的“倒腾青菜”家的孩子,但是这两年“任大伟发了,正是靠了倒腾青菜的父母赋予的经济头脑,他开始倒彩电,后来又倒汽车,现在正搞房地产”,转型后的任大伟穿上了名牌,头发换了样式,说话变了腔调,只是在龚家面前还保留着几分恭敬。但是他的总裁朋友却不然,第一次去龚家的时候“昂头挺肚,脑满肠肥一副凡人不想理的样子”,还不是拿出一个黑色的大哥大大声的叫喊着。这是改革开放以后出现的暴发户的典型形象,是一群缺乏基本文化素养的人物。所以在作者的笔下,出现了龚矩臣老先生和肥头总裁打赌的事情,这是龚老爷子给肥头定生死,也是作者给肥头所代表的一批人定生死,而龚矩臣先生之所以能给肥头定生死,也是因为肥头他们“人在心死,使医者无回天之力了”。
三、传统北京的当代塑造
研究20世纪90年代以来,叶广岑、郭宝昌等作家开始了关于“老北京”城市的想象式叙述,他们笔下的北京城市不同于老舍、邓友梅等作家对于市井北京的描述,在叶广岑等人的笔下,胡同、大杂院、城墙根等标志性建筑都都被王府、大宅门给取代,所以在小说《黄连厚朴》中,于莲舫“拉开窗帘,透过结满霜花的玻璃隐约看见惠生老太太正站在院里看腊梅花”,在这样一个严寒的早晨,老太太能有此雅致,确实“不是一般每日为青菜几毛几分一斤而操持的平民百姓所能做到的”[1],恍惚间,惠生老太太就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中悠闲的贾母。作者在小说开篇第一段明确了故事将要展开的空间,这是属于“大家之门” 的“老北京”,是传统文化依然得以延续的地方。所以才有于莲舫“离婚后,单位没房,龚家腾出外院两间南屋让她继续住着”,进而显现着“这个家族的宽宏大量”,老太太的“有礼,大度,温文,雍容,有长者风”。
但是,伴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一空间也不是“世外桃源”,在这一空间里的传统文化品格也在发生改变,并且走向没落。文本中,惠生老太太和龚矩臣都是传统的老派人物,文本是以惠生老太太冬日赏梅花展开的,而更典型的则是一代医林国手龚矩臣。龚矩臣“先祖龚廷贤在明代便是扬名四海的医林国手”,父亲龚矩臣也是一代医林国手,家里依然保存着足够的老派规矩。但是他们注定和这个时代无法“兼容”,在茅盾小说《子夜》中曾经有一幕描写,赵老太爷第一次到上海,看到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和闪过的白色大腿,尽管手里拿着《道德经》,却也稳不住自己受惊吓的心神,结果一命呜呼。同样的场景出现在当龚晓默第一次带着珍妮回到家中的时候。珍妮“大大方方地俯下身,抱着龚矩臣的双肩,在他满是老年斑的脸上亲亲热热地挨了一下,只这一下,使龚矩臣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背过气去”。其实,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相碰撞时的遭际,尽管作者在龚矩臣身上倾注着自己对传统帝都北京的感情,把他作为传统文化的化身来描写,但是作者也满带凄凉地承认了这一事实,那就是“炉中的蜂窝煤只有两个眼尚有些苟延残喘的亮儿”,只能是“扔了铁钩,放弃了挽救的希望”[1]。
经过80年代对于现代化的集体想象之后,进入90年代 “人们不无创痛与迷茫地发现,被‘芝麻、芝麻,开门的密语所洞开的,不仅是‘潘多拉的盒子,而且是一个被钢筋水泥、不锈钢、玻璃幕墙所建构的都市迷宫与危险丛林”[2],特别是我们还面临着在全球化过程中迷失自己的惶惑和惊恐,一场重新记忆老城市、想象老城市的思潮就这样在中国大陆展开。叶广岑关于老北京城市的记忆书写就是这一思潮中重要的一隅。在《黄连厚朴》中,没有仅仅沉浸于对帝都北京的想象和建构,更是藉由几种文化的碰撞,撕开了雍容与华贵的“袍子”,对“老北京”和传统文化进行了反思。同时,也通过黄连和厚朴寄托了自己的期望。这两味中药相辅相成,“黄连厚朴共煎的一付药方,都凝结着作家对于人生及人性深远命题的思索,小说已经带上明显的象征意味”[3],因为,只有阴阳融合才能称其为圆满。
参考文献:
[1]叶广岑.黄连·厚朴[M].重庆出版集团,2013,1,1:247-302.
[2]戴锦华.隐形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9:110.
[3]周艳芬:叶广岑:安置灵魂的一种写作[J].小说评论,1998,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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