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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弥留之际》的圣经原型解读

时间:2024-05-04

徐岚

摘 要:本文通过对福克纳的小说《我弥留之际》中的主要人物形象和写作手法进行圣经原型解读,探究福克纳在创作过程中与圣经的巧妙结合,传达小说对人类堕落冷漠的批判及人性光辉的赞扬。

关键词:圣经原型;我弥留之际;人物形象

作为福克纳第二部杰出的小说,《我弥留之际》的发表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其创作过程是福克纳所有长篇小说中最为顺利和舒畅的。虽然小说依然采用了多角度叙述和意识流等写作手法,但相比起《喧哗与骚动》情节更加连贯,字面上更容易理解。福克纳所生活的美国南方被称为“圣经地带”,因此,他创作小说的手法和塑造的人物必然受到圣经的影响,《我弥留之际》也不例外。奥唐奈就说过:《我弥留之际》基本上是个传奇;衣衫褴褛、道德败落的山民们扛着艾迪·本德伦的尸体,历尽千辛万苦向杰弗生的墓地进发,尸体的臭气和盘旋其上嗡嗡作响的苍蝇吓得人们退避三舍——这种送葬与中世纪时送灵魂去赎罪不无相似之处[1]P8。所以,本文通过对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形象和写作手法进行圣经原型解读,探究福克纳在创作过程中与圣经的巧妙结合,传达小说对人类堕落冷漠的批判及人性光辉的赞扬。

一、新路历程

本德伦一家以把艾迪的遗体运回杰弗生安葬为最终目的开始了他们的历程,这一路上的经历和《旧约·出埃及记》的故事结构极为相似。出埃及记中摩西和其兄弟亚伦受到神的指示带领着以色列人走出埃及走向迦南——流有奶和蜜的地方,其间历经磨难,受到神的考验,最后凭借坚定的信念和意志到达了理想之地。《我弥留之际》中,本德伦一家遭遇到洪水和火灾,但这趟新的历程中,福克纳通过不断转换人物叙述角度对本德伦一家人物性格进行全面的揭露,对人性的阴暗面做出批判,把一个南方旧传统统治下的社会缩影展现在作者面前。作家就像《旧约》的上帝, 把他的子民驱逐到荒野之中, 受苦并且寻找爱的真谛;故 其悲惨的气氛始终隐含着一种召唤, 隐含着心灵对于迷途与归宿的告白[2]P56。

首先,从本德伦这个名字(英文是Bundren)的设置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Burden,负担和责任,由此看轻易看出福克纳对圣经中受难主题的借鉴,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就曾提出:受难是基督教之最高诫命——基督教之历史本身,就是人类之受难史[3]p100。故有肖明翰教授说:如果不了解南方的基督教文化传统,就不可能真正地理解福克纳和他的创作[4]p114。整部小说就是一部本德伦家庭不断企图摆脱负担和责任完成心灵救赎的受难史。安斯不顾任何人的阻碍坚持要完成艾迪的遗愿把她的遗体运回杰弗生安葬,表面上是遵守承诺的表现,实则是安斯借此趟旅程摆脱艾迪对自己生活和精神最后的束缚,他在艾迪死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现在我可以装假牙了;对于达尔,他对朱厄尔的妒忌也许会随着艾迪的最终安葬而逐渐消失,进入疯人院也摆脱了他把人事观察得过于透彻所带来的有异于常人的负担;杜威德尔摆脱身体负担的失败暗示她将会面临着更大的精神负担和责任。其次,福克纳把这部小说取名为《我弥留之际》,这个书名取自于荷马史诗《奥德赛》,通常人们理解的弥留之际持续时间不会长,但小说具体描写艾迪离世前的景象却只是前面的12个部分而其中涉及到艾迪弥留之际的叙述更是少之又少,因此福克纳所指的“我”和“弥留之际”并非单纯的指代艾迪和肉体的死:由于小说是以本德伦一家运送遗体到杰弗生为主线,而这个“我”正如家庭中每个成员所背负的十字架,关乎于传统道德、家庭价值观、妇女的忠贞和操守;已经处于弥留之际濒临死亡的更是艾迪对家庭的精神控制,从艾迪死后家庭成员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们更像是计划着每一个步骤,然后按照计划一步步完成,没有太多感情掺杂,可看出他们对摆脱这个精神控制的迫切希望。

最后,新约中的四部福音书,也分别由所处不同时代、不同写作环境、身份地位各异的四位作者写成,独立存在而又互相联系,当这几卷书被编在一起时,他们之间前后呼应,浑然一体,从这四大福音书的不同叙述可以更加了解耶稣既是王又是神的仆人、既是人子又是神的儿子的多重身份,是考察耶稣的生平与教义的重要依据。同样,这部小说总共分59部分,分别由15个不同的人进行叙述,这样多角度叙述方式为读者理解小说提供了更多样化的思路,从而能以更全面的视角去审视这个家庭的各个人物潜在的本质。福克纳要求读者在跟随小说转换观察角度的同时进入叙述人物的内心世界。所以福克纳采用多角度叙事方式既是对创作的另一尝试和创新又是对圣经故事写作方式的呼应和回归。

在通往新路的历程中,每个人都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重生与心灵的救赎,正如摩西在经受无数次神的考验之后,终于和其兄弟亚伦一起把以色列人带出了埃及,完成了神赐予他们的任务,接受自我的心灵洗礼。小说中起关键作用的也是两兄弟达尔和朱厄尔。对于小说中的每个人来说,无论这个“新”的发展方向是好是坏,本德伦一家是否都能够达到理想中的迦南地,他们都走完了一个圆圈,开始下一个循环。

二、艾迪的堕落

在圣经记叙中,人类始于伊甸园,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的罪恶开始于他们偷吃了善恶树之果,而夏娃正是引诱亚当偷食禁果,所以夏娃——世界上第一个女人是万恶之始,她的堕落和贪欲导致了罪恶。在《我弥留之际》中,艾迪虽不是中心叙述者,但绝对是故事的中心人物,她的思想影响了整个家庭,家庭成员中大多数矛盾都是引她而起,她就是这个家庭分裂不和谐的根源。艾迪是一个可怜、顽固而又自私的女人,她的形象和福克纳的另一部小说《喧嚣与躁动》中的康普生太太有很多相似之处,父母在儿女幼年时期价值观构建起到无可替代的关键作用,而由于受到父亲“活着就是为长久的安眠做准备”的悲观观念影响导致艾迪自身价值观的扭曲,她即讨厌她的教学工作又对婚姻生活感到失望。她想通过与牧师惠灵菲尔德偷情摆脱孤独与无聊却发现惠灵菲尔德是个胆小懦弱的人,虽然这是她积极想摆脱孤独的表现,但却是以违背传统道德与伦理为前提,注定失败。所以在和科拉的谈话中她也不得不承认:我知道我自己有罪。我知道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我不怨天尤人[5]p150。

堕落,主要指道德的下落、思想的消极转变从而影响到行为。在小说中第40部分——艾迪唯一的自述部分中看出,她对学生充满了恨意,觉得自己独处时才可以安静片刻目的是发泄对学生的恨意,我不由得要恨我的父亲干吗生我培养我。我总是期待学生犯错误,这样我就可以拿鞭子抽他们了[5]p190。肖明翰教授评价道:这简直是一个虐待狂和自虐狂的变态心理,由于她无法同别人建立起来一种正常的关系。所以只好幻想通过虐待别人和自虐来建议一种扭曲的关系[4]P284。无论作为一名教师还是一位妻子或母亲,她都是失败的。当她怀上卡什时她理解为是结婚的报应,怀上达尔就寻思着把安斯杀了,她说:我的孩子都是我一个人的[5]p193,在艾迪眼里,她所生的孩子更多的是一种机械自然的存在甚至可以看做一个物品由她来支配而不带任何主观的感情因素。所以不得不说艾迪的异化思想一部分造成了安斯对她离世的自私和冷漠。她对朱厄尔的偏爱导致朱厄尔脾气古怪暴躁、导致达尔总是认为自己没有母亲从而发展成对朱厄尔的嫉妒,而杜威德尔在没有任何来自母亲的告诫下失身于莱夫,玩了一场不负责任的游戏赔上了她的前程。所以,艾迪的堕落直接导致了这个南方家庭的分裂和悲剧。

三、双重的人格:卡什

卡什的耿直专注还有忍受疼痛的耐力是历来评论家们称道的,但从小说后面几部分包括卡什的叙述和情节发展来看,卡什的形象却是最丰富最具反差的。他是一个受难者和木匠,这和耶稣的形象尤为相似,耶稣在被戴上荆棘遭到罗马人的虐待时也丝毫没有畏惧。当卡什的腿被摔断而恶化到不得不用水泥固定住时,他依然说不碍事,即使在被扯下六十多平方英寸的皮疼晕了之后,他还在说不觉得难受。为了给艾迪做一个好的棺材,作为木匠的他“以一个珠宝工匠那种精细得让人厌烦和到了烦琐程度的态度把边刨斜[5]p98”的执着和专注圆满了艾迪的生命旅程,故事开头卡什总给读者一丝温暖的慰藉,在他身上看到了更多的人性的光辉,尤其在这个冷酷无情的家庭中显得更加突出,正如耶稣给人以希望和鼓舞。

福克纳塑造的人物并非平面单一,在故事接近尾声的部分卡什对达尔的无情背叛加深了小说的主题意指,也使他隐藏着的另一面冷酷人格暴露无遗。在第53部分中,卡什对达尔的“疯狂”放火行为表现得出奇的冷静,“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不是送他去杰克逊,便是让吉利斯皮来控告我们”[5]p222。他的这份毫无任何感情的镇静甚至比朱厄尔的咒骂和杜威德尔“像猫似的朝达尔扑去”更加出乎意料:卡什和达尔关系是最好的,而达尔也是最真诚关心他的人,当达尔即将被送到疯人院时,他的眼光朝上看着卡什“我原来以为你会告诉我的,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一声也不吭。[5]p223”达尔拥有细致的观察力,他认为卡什能明白他的做法,他却没有料到卡什也和家庭里的其他成员一样为了家庭的利益不惜背叛和出卖他,把他作为牺牲品。卡什的背叛更是和犹大出卖耶稣一样卑劣,这样阴险狡诈的出卖更让人心寒。达尔的放火行为是卡什想过的,但卡什却没有勇气付诸行动,达尔替他完成了他想做的事又成为了替罪羔羊。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谁也不是百分之百疯狂,谁也不是百分之百正常,大多数人那么说,他也就那样了[5]p224。在思想和行动层面上,卡什比其他人更为卑鄙和可耻。总之,卡什是《我弥留之际》中最为复杂多面的人物形象,他承受苦难的能力让人看到了耶稣式的人性光辉,但他无情的背叛更有犹大的影子,自私而卑劣。

四、结语

弗莱在其著作《伟大的代码》中说:现代人对历史进程满怀信心,认为尽管人类在发展过程中遭遇过大的骚动,甚至动乱,然后历史仍将继续发展,并给后人以启示。这可能就是圣经类型学留给人类的遗产[6]p114。福克纳在《我弥留之际》中刻画出的人物形象,其中的圣经原型显而易见,对耶稣式的人性积极面对困难的坚强不屈进行肯定和褒扬,也对犹大式人性的黑暗和卑劣进行无情的披露和批判,但他始终对人性充满信心、满怀希望地展望未来。

参考文献:

[1] 乔治·马里恩·奥唐奈. 福克纳的神话 [M]. 福克纳的神话 李文俊编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2] 许志强. 《我弥留之际》的一个评注 [J]. 外国文学评论,1999(2):56.

[3] 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 [M].荣震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4] 肖明翰.威廉福克纳研究 [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7.

[5] 福克纳. 我弥留之际 [M]. 李文俊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6] 诺思洛普·弗莱. 伟大的代码——圣经与文学 [M].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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