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有人家

汤景扬

春节，在他的老家，在大山里，我足足度过了一段没有电脑和网络的原始日子。

这样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是新鲜的，也是我毕生最难忘的一段经历。

大年二十七的那晚，我们历经十三个小时的火车，凌晨两点到达南昌，在南昌休整了一天，又搭上了去往宁都县的汽车，终于在晚上十点到达了宁都县城。

在昏黄的路灯下，我老远就认出了戴着黄色安全帽，扶着摩托车，站在那里咧嘴笑着的公公。我站着，环视了周围，还没等我回过劲来，小叔子就骑了另一辆摩托过来，帮我绑好了行李箱。说真的，我从小到大没有坐过几次摩托，唯一一次有深刻记忆的是八岁那年，我有了男女性别意识。那一次，二舅载了三个人，就把我放在摩托车前面的油箱上，当时还觉得是很新奇的体验。却不想车子开了后，风狂吹着，打的我脸好痛，我还惊觉自己的大短裤都吹鼓起来，整个人似乎会随时从车子前方掉下来……那会儿真是又羞又怕，从此后，我就对摩托埋下了恐惧心理。所幸，我再也没有坐过几次摩托，每次都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坐在父母家人的中间才觉得有那么点安全感。

没想到，在经过了十几年后，成年了，我却再一次与摩托结上了情缘。

公公让我坐在他身后，我老公也蹬了上来，三个人便在飞驰着的摩托上，往家的方向奔驰。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光明，哪里都可以看到路灯或者是房屋的灯光。可紧接着，摩托就拐进了一条小道，然后就是陡然的上坡。我紧张得不敢开口说话，一直紧紧扯着衣服，放眼望去一片黑暗，只有摩托车前的灯光，照亮着前方的路。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公公、婆婆来我这里的时候，总是会随身带着手电筒了。此时我顾不上看身边的风景，只觉得魑魅魍魉，让我惊惧不安。

好不容易熬了十来分钟，摩托减速，我远远就看到路边有一处刚建好的房子，里面透着光亮。那会儿只听公公说，到了到了，准备下车。

在还没有彻底明白过来的时候，婆婆就从里屋跑出来，放响了一串鞭炮，然后，我就被迎进了门。一室光明，我恍如重临人间。

已经顾不得研究老公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形了，那一刻，我只想着要适应，适应；要开心，开心！

不记得如何吃完饭，又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就爬上了公公婆婆特意为我们挑的新床，铺上新被褥，在旅途的煎熬以及坐摩托的刺激之后，我沉沉睡去。一觉天明，推开窗户的时候，我呆住了。这是怎样的世外桃源？鸟语花香，春意盎然，到处是绿茵茵的田野，闲散安逸的水牛。不远处就是青翠的山岭，虽然不太高，可是一座挨着一座，将眼前这座山村紧紧包裹着，就像母亲怀里正在快乐戏耍的婴孩。那时，我的心被深深感动了。这是我从没有想象过的画面。一直以为，他对我说的，所形容的，都是所谓的“从前”。然而，事实真的如此。我瞬间爱上了这里，甚至还幻想年老之后，回到这里，抛弃世俗的一切：修缮好老屋，擦拭好家具，搭一座炉子，每天烧一壶好茶，摆好一套平生最爱的茶具，与最爱的人，一起举杯品茗，感受着自然随意的清新气息……

老公带我去河边洗衣服，洗菜。我和村民们饮着天然的泉水，吃着自家山脚下种的青菜。每天桌上，我最爱吃的就是家里用灶台烧成的最新鲜的蔬菜。入口清香，带着浓郁的春天味道。

一直觉得自己生活的地方寒冷，却又比北方好得多，至少还不算特别冷。可是到了这里以后，却深切感受到暖意。那是一种大地回春才有的浑厚之气，让人注满了生机愉悦，自由的无边无际的快感。我可以脱下厚重的羽绒服了，我可以只穿一条单裤，一件美丽的裙子，就能肆意徜徉在大山大河的怀抱间了。

他又带我去后山采蘑菇。

我渐渐接受了摩托，后来还对摩托充满了喜爱，特别是他跨上摩托的那一刻，我觉得非常有男人味，很帅气！

我们骑着摩托，驰骋在山间的土路，一直开到实在没有路的情况下，我们才步行。随便一条小道，咱们就可以钻进山里面。没有刻意修好的路，没有为了吸引游客搭好的平台，只有村民们世代走出来的山路。我们循着山路找着能够有蘑菇生长的地方。只可惜，那天要下雨，他怕我们在山上会迷路，草草带着我又返回。回去的路上，我几次要摔倒，于是，他拉着我的手。我们钻过林子，跳过山沟，踩着软软的松针，我既觉得刺激，又觉得真的很幸福。在静谧无人的山间密林里，只有我们在一起，只有他在我身边，永不分离。

傍晚回到家中，我们爬上屋顶，相互依偎看着满天灿烂的晚霞。他对我说，小时候，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摘些青菜回家。有时候还能捉到从山上跑下来的野鸡或者野猪，美美果腹一番。那时候没有什么贫穷的概念，就算是如今，也觉得自己有一座满满的金山……

因为这是自然赐予的宝贵财富，也是祖先留给我们后人的精神力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