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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笼竿城

时间:2024-05-04

杨七斤

六月,雨中的隆德县城要比平日美丽耐看一些。

雨夜中的隆德县城除了美丽耐看,则更多了一层遐想的味道。这个时候,如果你撑一把雨伞,去县城南门街上走走,龙城世家沿街那鼓楼式建筑,仿古的青砖青瓦,楼阁亭台,新建的仿古笼竿城城门高大雄浑,复古式的笼竿城的断垣残壁,不知与一千年前大宋朝的鼎盛是否吻合。

雨点在沿街的树梢上,在川流不息的伞顶上,在青青的草叶上,在飞起的亭檐上,在发出暗黄色灯光的路灯上,在一切无遮无拦的去处像断了线的珠子,跳着欢快的舞蹈。丝绸做成的伞,花花绿绿的,你为自己撑开一片无雨的天空。而此时此刻,一个遥远的背景,正渐渐向你推近,撑着蓝格伞的你便和雨帘里淡淡的灯光一起变成这个背景的过客。

宋朝正悄悄向你走来。你曾不断地向南眺望,遥想着一条古道上的大批穿着铠甲的士兵,由南朝北而来。

你跨过渝河桥,一路向南,就走进了宋朝的笼竿城。

呈现在你眼前的是公元1011年9月的笼竿城,犹如四条黄色的飘带,两两相接,构成一个大大的“口”字。笼竿城三面环山,南面南凤山,北面北象山,东面堡子山,都平稳而舒展地躺在巍峨的六盘山下。

不难看出,隆德在六盘山的西侧,是北宋西北地区的门户,一过这里,则进入西夏的地盘了。这是当时朝廷的政治、军事重镇,也是经济贸易的通道,还是保障固原城安全的军事要塞。可以想象出的场景是,屯垦重地,人口密布,驻扎军队众多,一派车马繁荣的景象。

雨在不停地下。

你与北宋著名的戍边大将曹玮在笼竿城相遇了。刚刚完成笼竿城修筑工程的戍守渭州大将曹玮,心情断然不像这雨天。他临风冒雨而立,面对这雄伟的笼竿城,感慨万千。

宋真宗时,曹玮知渭州,与秦翰在武延川打败了章埋族,为了加强对今固原地区的防御,曹玮就在陇山(今六盘山)外修筑了这座“笼竿城”。

这是曹玮为后人留的文化遗产,它的价值在于可以作为研究北宋历史和研究北宋古城墙的标本。

曹玮决意修筑笼竿城的念头始于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这一年他为泾原路钤辖兼知渭州,请求朝廷在笼竿川修筑笼竿城,作为抵御党项的军事要塞。曹玮向朝廷申请筑城的理由是,“今陇山外有弃地,坦为兵冲,曾无捍蔽。熟户以田输官,因相地形筑城,尽要害之地以兵戍之,立堡寨置弓箭手居之。”由此可见,兵若无城,则难以戍守,而要戍守,必须“立堡寨置弓箭手居之”。

愿望终于在时隔7年后实现了。宋真宗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9月,笼竿城修筑完毕,招募弓箭手给田屯守。到了宋真宗天禧元年(1017年)4月,泾原路驻泊钤辖郝荣挖掘笼竿城城壕。

从宋金到元、明、清,再从民国至现今,笼竿城经历了六朝风风雨雨,它非凡的身世令人震惊。

笼竿城经历了宋夏好水川之战,宋金夺德顺之战,元金成吉思汗破德顺之战,明末李自成破隆德之战,清同治年间回民义军三破隆德之战,解放初人民解放军十九兵团解放隆德之战,这期间笼竿城虽遭兵燹,但在戍边守土,保家卫国中所做出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

笼竿城除了遭兵燹之外,地震坍塌,风雨冲刷,已使它残破不堪。其实,自北宋以来,这座古城历代都在被改造、修补、利用。明洪武二年(1369年),朝廷在笼竿城原址重修隆德县城,城墙周长九里三分,高三丈,城池深两丈五尺。明成化十九年(1483年),邑人进士王铨因城大空虚难守,陈言两院,改筑隆德城,消去南城三里三分。明崇祯八年(1635年),流寇七次破城,因人寡难守,知县蒋三捷申请再削去西北城三里许。到了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城墙因雨水冲刷倾塌,知县常星景捐资召集民工重修,城墙周长三里许,高三丈六尺,墙基宽三丈六尺五寸,城墙顶宽一丈八尺。清同治四年(1865年)回民义军破隆德,城遭兵燹,到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补修坍塌城墙,并在南墙修城楼一座。民国九年(1920年)冬天,海原大地震,城墙及四个城门倒塌,隆德城破烂不堪,女墙砖垛全部脱落。民国十七年(1928年),土匪四起,破城几乎不能守。知县蔡则沈与邑人张维岳、何文英等集资补修,使隆德城初具规模。民国十八年(1929年)9月,知县桑丹桂修补北城塌陷处、东西二门及城墙垛口。

但不知什么时候,笼竿城就消失了,在隆德这片土地上不见了。

其实,笼竿城并没有完全消失。2010年4月,如果不是偶然间的一次旧城改造,隆德县的真实历史可能还将继续沉睡。沉睡时的笼竿城是那么平淡无奇,然而在拂去岁月的尘土之后,露出的却是惊天动地的容颜。

在隆德县城东南的黄金地段,一个拆迁工地上机器轰鸣。这里是宁夏金城定置业发展有限公司的拆迁范围,他们打算建一个大型楼盘。就在紧张的施工过程中,施工人员碰到了一段残墙,东西长约400米,南北约200米,均系黄土夯筑。现存墙基最宽为45米,墙顶最宽约17米,墙体最高处达到了18米,东南墙角还鼎立着角楼残墩。从墙体构建及夯层看,残墙具有宋代城墙特点。沿着残墙方向寻觅遗迹,在一些单位和居民的院落内还新发现了许多尚未拆光的残垣断壁。它们有的被当成了院墙,有的被当成了厕所,有的被当成了羊圈,有的被当成了鸡舍。人们按照各自的需要,将这一段段残破城墙“古为今用”。尽管如此,城墙仍不失当年的雄姿。正是通过这些断断续续的墙壁,古城的框架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有一处夯层极具特色,简直可以作为研究北宋古城墙的标本。北城墙虽然在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推毁修成了公路,但在其与东城墙的交接处,还耸立着一截十多米高的拆剩城墙。城墙上,宋代始筑、明代修补的夯层一览无余,城墙角还散落着古代城砖与精美砖雕;而古城内,明、清、民国时期改筑、修补、建置的古城、古墙及旧县署等古建遗迹随处可见。

曹玮在笼竿城消失了,雨依然在密密地下,你用无比敬慕的目光送别曹玮,独步缓行。此时你已知道曹玮将离开隆德,他在泾原路都钤辖兼知渭州任上,为隆德留下了如此宏大的手笔,这样一项规模浩大的工程,史书中却很少提及。

你在笼竿城流连。倘若你回头望望,你会发现,笼竿城在不断地变化着。

宋仁宗庆历三年(公元1043年),泾原安抚使王尧臣上书仁宗:“渭州笼竿、羊牧隆城、静边、得胜四寨,在六盘山外,内则为渭州藩篱,外则为秦陇襟带,土地饶沃,生齿繁多,请建置为军,择路分都监一员知军,专提举四寨,及令修城堑,屯军马,及时聚蓄粮草,以为备御。”与此同时,经略使韩琦奏称:“陇干为山外四寨之首,请以其地建为军。”宋仁宗允准,这年一月二十三日建军。因宋朝大将王彦升建隆二年(公元961年)镇守原州,曾领镇戎、德顺、怀德三军驻六盘山外,德顺军曾驻陇竿川,所以取名德顺军,属秦凤路。

无论是韩琦还是王尧臣,都是由笼竿城“请建为军”。他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建德顺军以蔽萧关、鸣沙之道。”

随着南宋的到来,笼竿城的西南面的石窑寺,迎来了抗金名将吴 、吴 。

吴 、吴 在驻守德顺军时,曾避暑石窑寺。吴 的后人,明朝嘉靖年间探花吴咣为追寻祖上足迹,曾亲临石窑寺,并题诗石壁曰:“岩腰小磴通幽阿,列祖解甲将剑磨,劈面山横天一线,热泪倾作雨滂沱。”1984年,在大雄宝殿内右侧小窟“玄圣宫”黄草泥皮剥落的墙壁上发现了用宣纸书写的“探花吴宗达”“大定四年(1164年)”等字样,这是吴咣来石窑寺寻觅祖上足迹的又一佐证。身为探花的吴咣,踏在祖先曾经踩踏过的土地上,怕只有“热泪倾作雨滂沱”才能真切表达彼时百感交集的内心情状吧!吴咣对祖上吴 来德顺军的处境应该是了然的。当身经沙场、战功显赫的吴 从四川宣抚使任上调至德顺军抗御金兵时,南宋王朝已是强敌环伺,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此种景况,纵使吴 有再大的能耐,也只能支撑得了一时。历史事实证明,吴 在金兵的强大攻势下节节败退。在战事间隙,吴 几次去德顺军治所西边的石窑寺。吴 去石窑寺时是怀着怎样的心绪呢?他是暂且消解内心的烦忧呢,还是看到了南宋王朝的末路,内心已坦然了呢?这一切后人无从知晓。

你惊喜地看到,一个宋朝、一南一北、两个武将,一曹一吴都与这座笼竿城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们都是武将,他们的勇敢、智慧和生命化作绵绵不绝的雨丝,滋润笼竿城的绿树红花。

你撑开的是一把丝绸做的雨伞。以丝绸命名的道路曾经横贯东西,直达西域。而现在,令你乐此不疲的是,走在伞下回想从前,雨在你的头上喧哗,陪伴着你走近曹玮,笼竿城中有曹玮、吴 、吴 等人的雕像该有多好啊!让他们沐雨而立,一站就是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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