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王薇薇 生于1978年,宁夏海原县人。曾先后在宁夏人民出版社、黄河出版传媒集团阳光出版社任编辑。
我的爷爷奶奶住在山区,当然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们仍住在那里,不过已是长眠。
我那时是个小学生,有一年春节随爸妈由城里去看爷爷奶奶。如果没有记错,那年我爷爷走路时摔伤了。
那里山大沟深,没有什么正经的路。从城里去,要先坐长途汽车到县城,然后再转手扶拖拉机一路“突突”着才能到。往回返的时候,大雪封了路,连平时能坐的拖拉机也不敢走了。归期已至,不得已,当时陪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我大哥,借了亲戚家的驴,套了个两轮的架子车送我和爸爸妈妈去赶班车。
村子被一条无名河分为两半,奶奶家在南山的半山腰上,我大哥套的驴车在北坡的平地上等着。一早,我和爸妈提着行李从南山家里出来。奶奶连头带脸系了一块折成三角形的黑色晴伦围巾,一件黑色大襟棉袄,一条黑色阔腿老棉裤,裤脚绑着黑绷带,一双三寸小裹脚撑着个高大的身材,走起来着实让人不放心。奶奶拄了拐棍坚持要送出来。从房门送出来,爸妈说:“妈回吧,雪厚,别送了。”奶奶只管答应:“对!”拐棍已不由自己似地向前探了出去。从大门里送出来,爸妈说:“妈回吧,雪厚,别送了。”“对!”又送到门前的麦场前,“妈回吧,雪厚,别送了。”“对!”又送到路口,“妈回吧,雪厚,别送了。”“对!”路是下坡,又有积雪,这一回陡滑的路终于阻住了奶奶相送的脚步。我们下了坡,我转头回望,奶奶仍拄着拐棍站在半山腰的崖边上,我给奶奶喊话:“奶奶回吧!”我们过了河,我转头再看,奶奶拄着拐棍站在半山腰的崖边上,我把手拢在嘴边:“奶奶回吧!”我们上了驴车,我再转头,奶奶拄着拐棍站在半山腰的崖边上,我站在车上给奶奶招手。大哥赶着驴车“的的”地走了好远,我又转身看时,一个只有火柴大小的小黑影依然动也不曾动地立在皑皑白雪里,我用尽全力晃动手臂。小黑影越来越小,在凛冽的山风中一动不动……
十年前的冬天我去北京出差,顺便去河北老家探望男友的姥姥。她已经八十多岁,身体一直不好。男友一直念叨,是姥姥把他带大的,姥姥对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个像中央电视台主持人李瑞英那样的媳妇。我便带着男友和姥姥的心愿去了河北,不管我是不是达到了姥姥的标准,我想应该了却这份心愿。
从北京辗转到了河北的农村,也颇费周章,幸亏男友的舅舅一家开车去火车站接。初次见姥姥,对于一向口讷的我来说,其实真的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几句寒暄,便没有下文可以表达我的热忱了。好在来看我个这“景”的亲戚不少,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我便听懂听不懂地应着,之后吃了顿河北家乡饭——熬白菜、贴饼子,又得赶回北京。
姥姥久不下炕了,听我要走,硬是让人取了棉大衣披上,要了拐棍,姨姨、姐姐搀着,众亲戚们拥着,从炕上慢慢下来。我说:“姥姥别送了。”姥姥又移到了房门口,我说:“姥姥回去吧,外面冷。”姥姥又跟着移向大门。我也劝不住,便急急地跟了舅舅一家上了车,快些走吧,不说再见了,姥姥还能早些回屋。
舅舅发动了引擎,一曲《金蛇狂舞》也随着响起来,车在窄窄的乡间小路上缓缓地启动了,不经意地看到了后视镜里姥姥的身影。满头的白发,满面的疲倦,身披军大衣,双手拄在拐棍上,在后视镜里颤颤抖抖地由特写渐渐变成全影,倏地在路的转弯处切换了镜头。虽有老老少少十几口人簇拥着她老人家,可我脑海里却在瞬间闪现出那个一动不动的小黑影……
任“金蛇狂舞”,我已潸然泪下,突然间明白了,爸爸妈妈坐在驴车上为什么不肯回头看一眼,哪里是不肯,是不忍啊。只有少不更事的我才没心没肺地回望、招手……我咬紧牙关,才没有失声,车里只有发动机的噪音伴着“金蛇狂舞”……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词来表达我的心情,直到看到龙应台先生的《目送》。是的,只看到那两个字,我便释然了,就是“目送”!原谅我盗用了这两个字来做标题,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语汇抒发。
“目送”,两个老人,就这样在我的脑际,一远一近,一黑一白,一模糊一清晰,一孤寂一羸弱,目送了我一程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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