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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狗咬散的爱情(短篇小说)

时间:2024-05-04

张金刚和陈雅琪,恋爱了3年,才把这婚事给定了。婚事太草率了,等于在酿苦酒,吃黄连。个中滋味,如人饮水。3年后,才打算挽手踏上红地毯,步子稳健轻盈。陈雅琪好几次梦中醒来,搂着张金刚说,她看到阳光顺着红地毯,一溜儿流淌,映得婚礼殿堂熠熠生辉。红地毯成了一缕阳光,通向俩人的幸福天堂。

不过,为了结婚的事儿,累啊!那种累,从血液和骨髓里,泉水似的汩汩往外冒,从当事人的每根毛细血管渗透出来。张金刚和陈雅琪,真切地感受到了,事情即将进入尾声的困乏。这如同舞台演员,张扬激情舞蹈后,落下帷幕,瘫软如泥。

结婚得有房,张金刚和陈雅琪几乎跑遍了县城所有的房地商。有的房,看了好几遍。地段,价钱,采光,楼层,车位,都得通盘考虑。买一次房,不是搭个狗窝,如果不要了,可早拆晚建。为了中途不出茬,房订的是现房。首付刻不容缓,俩人兵分两路,向要好的亲戚朋友,三千五千,一万几万的凑。接着,填写银行按揭资料,弄得人头昏眼花。张金刚卖了老家的几块田,加上俩人四万多的存款,简单装修。装修,让人脑壳发胀、发昏,近乎虚脱。跑建材市场,跑细了脚杆。选材料,讲价钱,磨破了嘴皮。为装修风格,俩人争得面红耳赤。最终,俩人划算了一下,达成共识,包工不包料。搞装修的一个电话来,差这样,缺那样,跑得张金刚脚底起泡生茧。为了不浪费材料,质量有保证,闲暇之余,俩人眼巴巴的监工,盯得眼睛疼。

房子装修完毕,前前后后用了近3个月。敞开窗子让风吹,让太阳晒了个把月,室内怪味渐渐散尽。家具按拟定的名单,逐一购买。婚期一天天近了,把俩人一步步推向洞房口。张金刚和陈雅琪盘算,再过个把星期,把酒席订了,开始发请柬。请柬的名单,俩人翻着手机通信录,昨日已拟定。两边要请的亲戚,也定了,由双方父母出面去请。

陈雅琪:“好累!出去放松一下嘛!”

张金刚:“好哩!是该出去走走,骨头都像散架了似的。”

俩人换上运动鞋,出了出租房,往右拐,顺着小巷慢悠悠走去。走完小巷,再左拐走50米小路,便到了翠屏山脚下。县城背靠翠屏山,清晨或傍晚,锻炼身体的人不少,年轻的顺便到山上用胶壶提一壶水,年老的用背篓背。水是竹根水,在观音庙下面,水质好,纯净、清亮、滑腻而甘甜。背来的水舍不得洗脸、洗脚、洗菜或淘米,那样太奢靡了。用来泡茶和煮饭,是极为享受的。以往,张金刚和陈雅琪爬翠屏山,每次也是必须提上一个壶,提一壶水回来。陈雅琪曾经和张金刚开玩笑,那水在观音庙下面,是圣水。新婚之夜,她要张金刚煨水装满檀香木浴盆,里面洒满各种野花,自己在水汽氤氲里尽情享受一番。张金刚嘿嘿一笑说:“你一个人泡么?少了浪漫情怀!”陈雅琪咯咯笑着,锤了张金刚的胸脯说:“你想得美哟!”

陈雅琪挽着张金刚的手,顺着石梯拾级而上。最后一抹夕阳,从山尖流下,石梯两边茂密翠绿的松树,一片血红。只是,那血红很是短暂,才几分钟便隐退了。知鸟鼓噪,倦鸟归巢。鸟鸣山更幽。野花淡淡香。一路上都是提着水下来的人,很少有人上去了。下梯子累了的,放下胶壶,坐在亭子的凳子上歇气。张金刚和陈雅琪才爬了10多分钟,累得气喘吁吁,身上直冒汗,内衣紧紧贴在身上。张金刚不时用手拉短袖衫,一拉一弹,凉爽一下。陈雅琪用手扇当扇,不停地扇着。

回头仰望,明月初露,月亮边缘有一条细小的弧线,离圆满,顶多只要两三天了。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树影模糊成了灰色。山底,溪流淙淙流淌,哗啦有声,时缓时急,从容不乱,旋律很好听。月夜沉寂。

“歇歇再走,好累!”爬到半山腰,陈雅琪望着路旁的亭子,喘息着说。进了亭子,陈雅琪脱了鞋,背靠张金刚,双脚伸直躺在上面。一枝野花,斜伸进亭子上方。至于是什么野花,看不清。陈雅琪欠起身子,拉下那枝野花,凑近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滋心润肺。“香!真香啊!”陈雅琪发出一声惊叹。张金刚用手轻轻摩挲着陈雅琪的脸蛋,凑近野花闻了闻,倏然低下头,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说:“哪有你香哟!”亭子前,月光一片白,静谧安宁。

“喔嗬嗬……”“喔嗬嗬嗬嗬……”山顶上,有人在吼叫,声音震山响,连绵悠远,满天星辰都像在哆嗦颤栗。“我怕,前一久,这里……我们回去吧!”接二连三的吼声,让陈雅琪心悸慌乱。她紧紧搂着张金刚说,大腿和话音,都有些发抖。就在一个多月前,在翠屏山上,一少妇有些晚了才下来,被几名暴徒拖进了松林。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曾经有一段时间,傍晚到翠屏山上的女性,尤其是孤身一人,踪影难见。谁还敢单独上山下山?“啪!”“轰!”“哗啦!”张金刚手一挥,臂膀拍在路旁的一棵松树上,接着又在松树上踹了一脚。松树摇曳。“那些狗杂种,要是让我碰到,肯定让他们手断脚残!”张金刚摇晃着榔头样的拳头,愤然说道。张金刚决非言过其实,他曾经是全市70公斤级的散打冠军。车轮战轮番拼杀到最后,才第一回合,张金刚猝不及防的一个边腿,正中对方头部,当场KO,全场雷动。张金刚是陈雅琪崇拜的偶像,是她心中的英雄。陈雅琪在过滤几个追求者时,觉得张金刚是最佳人选,肩厚,拳硬,人好,内外优良,有安全感,值得信赖。张金刚的话,无疑给陈雅琪吃了一粒定心丸。张金刚搂着陈雅琪,继续爬石梯。

月明,星灿,夜寂,虫鸣,花香,微风。张金刚和陈雅琪感到惬意而陶醉。诗意的环境,两个人的世界,即使默然无语,浪漫情怀油然而生。身心的困乏,荡然无存,人也就来了精神。在月色的映照下,俩人十指轻扣,步履轻盈,悠然而上。

路上沉寂。张金刚和陈雅琪走了很久,也没有遇到一个下来的人。爬完一级石梯,陈雅琪说:“歇一会儿嘛!”“好哩,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张金刚说。俩人停下,相依相偎转身回望。皓月当空,山影朦胧模糊。色彩斑斓的灯光闪闪烁烁,城市夜景壮观绚丽。“你看,我们那房子是最显眼的。”张金刚指着位置最高、灯光明亮的一幢房子说。陈雅琪说:“站在窗子边,就能看到翠屏山。满山碧绿,心情多好!”“日落时,坐在窗子边,喝着茶,望着夕阳,那种感觉,美妙极了!”张金刚沉浸在梦幻的遐想中,他低下头,在陈雅琪脸上深情地吻了一下。陈雅琪脸上滚烫,闭上眼睛,看到夕阳的余晖照进了窗子。她和陈金刚幸福依偎着,沐浴在夕阳晚照里。满山翠绿被点燃,肆意燃烧。幻景让陈雅琪有些陶醉!

“我们进松林里去坐一会儿嘛!”陈雅琪凑近张金刚的耳朵,悄声说。她的话虽轻,但释放出来的气息,电流样的,通过张金刚的耳朵,传遍了全身。心旌摇曳!“这么好的夜晚,不坐一会儿,太浪费了!咋对得住这皎洁的月亮?”张金刚嘿嘿一笑说。张金刚拉着陈雅琪,朝右边的松林一步步走去。坡斜,不陡,易行。脚下有松毛,松软,咔嚓轻响。林密,青松拂面,有一丝湿气,痒酥酥的舒服。松枝摇曳,月光在上面跳跃。身后,松枝唰啦、唰啦响,搅碎了月光。心仪的恋人携手,月光如水,青山漫游,大山静谧。世界上最诗意、最美妙的夜晚,也不过如此。

在密林里,张金刚和陈雅琪选了一处平坦、宽阔的地方并肩坐下。地上有松毛,很厚实,很松软。月光从松树枝的缝隙处漏下来,洒在地上,满地都是白色的小圆圈。俩人紧紧地搂在一起,聆听着彼此的心跳:急促,气短,有种窒息感。陈雅琪仰面躺下,张金刚俯下身子,激情似火地狂吻。斑斑驳驳的月光,在俩人身上时而晃动,时而静止。地上的松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山风轻拂,虫鸣啾啾,野花暗香浮动。渐渐的,张金刚和陈雅琪都有了一种消融感,自己不复存在,与大山、月亮、星辰,甚至是整个宇宙,融为了一体。天地混沌、天人合一的神奇美妙佳境,也许如此。

俩人起身,陈雅琪拍了拍衣裤上的松毛,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张金刚拿出手机看了看,九点差一刻。张金刚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吧。” 陈雅琪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张金刚拉上陈雅琪,往松林外走。松枝、杂草、灌木叶拂在脸上、身上,有了一丝凉意。

张金刚和陈雅琪手拉手,踏着月光,顺着石梯往回走。一朵云飘过,遮住了月亮,翠屏山瞬间一片漆黑。只是,漆黑一会儿便过去了。月光如水,皎洁妩媚。陈雅琪感到有点冷,张金刚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陈雅琪感到一股股暖流,像打通了大周天似的,在体内缓缓流淌。

陈雅琪:“如果我们今晚有了,取个啥名好?”

张金刚:“那要看是男的还是女的?”

陈雅琪:“男的取啥?”

张金刚:“男的嘛?就取名……取名为张大山。因为在大山上怀上的,大山挺拔、厚重、巍峨。咋样?”

陈雅琪:“好!就用张大山。那女的取啥呢?”

张金刚:“女的嘛?今晚月亮很好,就叫张月亮!”

陈雅琪:“这个不好,缺少诗意和雅致。”

张金刚:“那你说取什么呢?”

陈雅琪:“张雅悦。高雅!优雅!‘悦与‘月同音。咋样?”

张金刚:“张雅悦好!”

……

不知不觉,张金刚和陈雅琪已下到了山脚。再走10分钟左右,俩人便可到了住处。这时,月亮慢慢钻进了云层,月夜慢慢地黯淡了下来。那种黯淡,不是一瞬间到来的,极为缓慢。张金刚在左边,陈雅琪在右边,他们紧紧搂着,不紧不慢走进了巷道。就在月亮全被云层遮住的那一刹那,一团黑影闪电般扑了过来。张金刚突然一惊,来了个180度的急转。“哎哟!妈吔!”顷刻,陈雅琪发出一声哭喊。惊惧惶恐,撕心裂肺地哭喊。一眨眼的功夫,那团黑影朝翠屏山上疾奔逃窜。云散月露,张金刚看到了一条狗,一条黑狗。月白狗黑,很是显眼。“雅琪,伤着没有?我看看。这狗杂种!”张金刚蹲下身,急切地问她。陈雅琪用手捂住脚,坐在地上失声哀号。血!鲜红的血从陈雅琪的腿上汩汩流出来。张金刚脱下内衣,用牙咬住,一使劲,撕下一溜布,准备给陈雅琪包扎。“不用包扎,我疼的不是腿!”陈雅琪一把夺过那溜布,随手扔了。那溜布条,在月光中飘悠了几下,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咋哩?雅琪!”陈雅琪的举动,让张金刚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心生疑惑。“冠军!散打冠军!我腿真的不疼,疼的可是心啊!狗来咬,你把我推过去顶着。今后,如果遇到大事儿,我去依靠谁?”“我……”张金刚不知说什么。“我们分了吧!”陈雅琪淡淡地说,态度很坚决,语气像铁一样坚硬。几年相处,张金刚晓得,陈雅琪是个外柔内刚,说一不二的人。陈雅琪当初要和张金刚好,家里群起而反对,做了几天几夜的工作,她分寸不让。现在,电饭煲里的饭快熟了,菜也准备就绪,就等下锅爆炒。突然停了电,这是怎样的尴尬境地?“雅琪,我们先去医院打一针狂犬疫苗。”张金刚战战兢兢地说。“我要跟你咋说?滚!滚远点!”陈雅琪愤怒地吼道。张金刚彻底绝望了。

陈雅琪一拐一瘸离去。张金刚抬头,望着飘离了月亮的那朵白云,心里有些愤愤然。他怪那朵云一下子遮住了月亮,以至于黑狗扑来,他没有看清,惊慌失措转到了右侧。“狗日的狗,都是你给害的!哪天老子抓住,一定要把你撕成几大块。”张金刚咬牙切齿怒骂道。

张金刚恨恨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说:“我他妈当时咋那样胆小如鼠呢?”

作者简介:赵清俊,出生于1975年10月,昭通市昭阳区人,昭通市文联《昭通文学》编辑部编辑,云南省作协会员。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小说散见于《边疆文学》《滇池》《山花》《山东文学》等报刊。出版短篇小说集《透明的夜晚》。

【责任编辑 杨恩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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