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田”字写了倒挂起
秋生读中学时由于贪玩,所以学习平平,加之家境贫寒,本打算混完高中领个毕业证就去外面打工去了,后来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是上高一的时候,县教育局分配给秋生所在的学校十个贫困生补助名额,学校通过对全校贫困学生进行调查,再按这些学生的家庭贫困程度进行排序,秋生家排第六,就这样,秋生成了贫困生补助享受对象。按要求,学生要写一个申请,申请要如实反映家庭贫困情况,并由当地乡政府盖上公章,然后再由学校上报县教育局,经教育局审核公示后无人举报,学生才能领到这笔助学金。秋生来到自己的家乡芝麻乡乡政府办公室盖章,管公章的办公室主任田蜜说:“要先盖上你们土豆村村公所的章,我们才敢盖,要不,谁敢证明你家究竟有多贫困呢?”秋生到村公所盖了章来,田蜜接过一看说:“你这个还是不行,村公所的人咋个会知道你家的贫困程度呢?你还得去找你们社长在这申请上盖个私章。”秋生只得又去找社长盖私章,社长说:“我没有私章,干脆我在你申请上签个字吧。”秋生拿着社长签过字、村公所盖过章的申请来找田蜜,田蜜看了看说:“社长的私章咋不盖上呢?”秋生说:“社长说他没有私章,他签个字就行了。”田蜜说:“谁知道这字是不是社长写的呢?”秋生说:“不信你去问社长嘛。”田蜜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一天忙得脚底板翻天的,谁有时间帮你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秋生觉得这田主任实在有点不讲理,便没好气地说:“同志,做人要讲道理,何必这样为难人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将来哪天我还会来当你们领导呢。”田蜜听了冷笑了一声,说:“是我不讲理还是你不讲理,你将来要当我们领导,你在吓唬谁呢,如果你将来真能当我们领导,我就将我的‘田字写了倒挂起。”秋生盯着田蜜看了一分钟后,说:“那好,这助学金我也不申请啦,我记住你的话啦。”说完,几把将申请书撕碎撒在办公室里,那些碎片就像一群翩跹的花蝴蝶一样在办公室里飞舞。
回学校后,秋生开始发奋读书,他用毛笔把“‘田字写了倒挂起”这句话写在书桌前的墙壁上,同学们都不明白是啥意思,问他他也不说。通过努力学习,秋生学习成绩直线上升,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一所师范大学。大学毕业后,秋生要求分到自己的家乡去教书。回到家乡教书期间,秋生写了很多比较有影响的文章在县报上发表,引起了县领导的关注,县领导很欣赏他的文笔,就把他调去当秘书。秋生在县领导身边做秘书期间,工作干得非常出色,几年后就当上了县委办副主任。后来,县领导找他谈话,说打算安排他到乡镇去任职,他要求领导安排他到芝麻乡去当乡长,县领导同意了。
到芝麻乡上任的那天晚上,乡政府为秋生安排了欢迎晚宴,在晚宴上,乡党委书记向秋生一一介绍班子成员,当介绍到副乡长田蜜时,秋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才说:“你好像当过办公室主任嘛?”田蜜赶紧说:“当过的,当过的,我前两年才当副乡长的。乡长您真是神啦,我俩以前好像并不认识嘛,您怎么对我了解得这样清楚呢?”秋生似笑非笑地说:“我不但认识你,而且还要感谢你呢?”田蜜一脸谦卑地说:“乡长要感谢我什么呀,我好像没帮过您你什么嘛?”秋生说:“当年你说过我如果将来当上你的领导,你就将你的‘田字写了倒挂起。”田蜜一脸尴尬,但还是强装笑颜说道:“我这人爱开玩笑,不知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呢,其实并没什么意思,乡长您不要往心里去。”秋生笑着说:“我真的该感谢你呢,就冲你当年那句话,我才发奋读书考上大学,也才有今天的这份工作呢。”田蜜听了这话真不是滋味,但他仍然满脸堆笑地站起来,倒满一杯酒说:“乡长,如果当年我真的说过这句话,那我就喝了这杯酒向您赔罪,可是现在实在没办法呀,因为我这‘田字很特殊,倒挂顺挂都是‘田字呢。”
听了田蜜的话,在座的都哈哈大笑起来。
乡下亲戚
下午下班时,雪花还在飞舞,阿强踏着皑皑白雪往家走,刚到楼梯口,就看见衣衫破旧头发花白的二叔一脸疲惫气喘吁吁地坐在楼梯口,旁边放着一蛇皮口袋洋芋。阿强赶紧迎上去,激动地说:“哎哟!二叔,十多年没见到你了,你咋来啦?”二叔看着阿强,有气无力地说:“我从老家背一袋洋芋来给你,早上我就出门了,因下大雪没搭到车,下午三点多钟才进城,问了好多人才问到一个认识你的人,最后才找到这儿来。”阿强心里一热,连忙说:“二叔,你五十几岁的人了还背这么重的东西从这么远的老家赶来,您叫侄儿咋个忍心呀?”二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强子,我也没啥给你带的,就一袋洋芋,值不了几个钱,唉!真不好意思。”阿强激动地说:“您老人家咋个能这样说呢?”阿强赶紧扛起洋芋叫上二叔一起爬到四楼。进了家门,阿强给二叔找烟倒茶,二叔说啥也不坐沙发,找一个小塑料凳坐下。阿强打开电视叫二叔看,自己开始张罗晚饭。
阿强的妻子下班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哪个进门不换鞋,把地板踩得这样脏?”二叔尴尬地站起来陪笑:“实在不好意思,是我踩的。”阿强赶紧从厨房里出来,对妻子说:“他是我二叔,我父亲的亲弟弟。” 妻子脸上勉强挤出一缕笑,就钻进厨房去了。阿强跟着进了厨房,妻一脸不高兴,说:“你从哪儿钻出这么个二叔来了,咋个从没听你说过。”阿强压低声音说:“真是我二叔,你没见过,我父母过世后,我都十多年没回老家了,也十多年没见到他了。”妻子嘴角泛起一缕嘲笑:“像个叫花子似的。”阿强白了妻子一眼:“你家的亲戚全是贵族?皇帝都还有三门穷亲戚嘛,人家从几十里远的大山里背一大袋洋芋来送我,你说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累呀,我真的太感动了。”妻不屑地说道:“洋芋,洋芋值几个钱,说不定是来找你借钱或办事的,我倒给你说哈,借钱没门,办事你也少揽这些破帽子来戴,欠下人情谁还?”阿强没好气地说道:“哪家没有两个穷亲戚?就算来找我借钱或办事又咋了?你家的亲戚来找我的还少啦?外人都还要帮呢?”妻不做声了,阴着个脸把菜刀在砧板上剁得很响。
吃饭的时候,阿强给二叔倒了杯泡酒,并不停地往二叔碗里夹菜,二叔显得很激动又很拘束,跟阿强谈起老家的每一个人来,阿强都感到很亲切,仿佛回到了梦绕魂牵的故乡。妻子却一点也不感兴趣,默默地吃着饭。二叔喝了几杯酒后,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他说:“小强子,我想求你点事。”阿强说:“二叔,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妻子斜眼瞅了阿强一眼,不耐烦地把脸转到一边。二叔说:“我想求你,求你抽个时间带上一家人回老家一趟,你二婶和你的堂兄弟们都很想念你。”
阿强听了心里酸酸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带着哭腔说道:“二叔,明年清明节我一定去,我们全家都去。”
有借有还
冬天,风很硬,像小刀子刮着脸,很疼。
爹叫上我,赶着牛车上小山拉石头。小山草木萧瑟,几棵矮矮的松树无精打采地蹲在坡上。小山上到处是乱石,没什么形状,四不像。
爹说:“再拉十来车就够修那间房子啦。”
我说:“这些石头都没有一点造型,难看死啦。”
爹说:“小子,城里人盖房子的石头就好看了嘛,那是要钱的。”
我说:“不要钱的东西大都很不好。”
爹说:“你娃站着说话不腰疼,哪个不想用好的石头,可那是要钱的。”
我不再说话了,跟爹抱石头装车,装好石头,爹赶着牛车下山,我跟在后面。
下山的路旁有一片坟地,我看见靠路边那座坟上有一个石头非常好,几乎是一个规则的长方体。这个石头好做磨刀石啊,我家那个磨刀石丑极了。一个邪念在我心中产生了,我悄悄走向那座坟,调皮地说道:“借你的石头我用几天哈!”说着抱起那个石头跑向牛车,把石头悄悄放在车上。
一天,一个穿长衫戴眼镜慈眉善目的男人笑眯眯地来找我,一脸和气地对我说:“年轻人,你读几年级啦?”
我说:“初二。”
他笑着说:“读书好啊,读书明理,读书懂得感恩,懂得诚信。”
我说:“是啊,读书很好,读书让我懂得了如何做人。”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真的懂得做人吗?你给人家借东西会还吗?”
我说:“当然会,我上次给同学借过十元钱,一个星期就还人家啦。”
他说:“看来你确实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但是有时你借东西可能会有忘记还的时候啊,你应该仔细想想,有借有还,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啊!”
我说:“我借谁什么啦?好像没有过啊。”
他说:“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我问他:“您是谁?”
他说:“我是本村的林先生。”
我正要说我咋不认识你啊,这时我听到了爹的声音:“懒鬼,你还不快起来做作业。”
我一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回忆起刚才的梦境,我心慌慌的。
我问爹:“我们村有个林先生吗?”
爹说:“有啊,都死了几十年啦!你咋会问这个?”
我惊得嘴都合不拢。
爹说:“林先生是我们村当年办私塾的教书先生,还教过你爷爷呢?听说当年林先生书教得很好,人非常和善,又讲信用,从来不会欺骗人的。听你爷爷说,当年他给一个朋友借了两块钱,那个朋友出意外死了,当时那朋友在村里没有任何亲人了,只有一个远嫁外地的女儿,林先生硬是多方打听历经艰辛找到那个朋友的女儿,把欠朋友的钱还给她。”
我问爹:“林先生埋在哪里?”
爹说:“小山上靠路边那座坟就是,那天拉石头我们还路过呢。”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赶紧爬起来,抱起那个石头朝着小山那片坟地走去。
麦 娘
这一次,麦子跟老婆闹得可凶了。麦子老婆哭闹了两天,最后,抹干眼泪跟麦子摊牌了:“麦子,我是说什么也不跟你娘过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我走,你跟你娘过;要么你娘走,我跟你过。”
刚要进院门的麦娘一听儿媳的话,差点没晕过去,她哽咽着转身颤颤巍巍地跑了,好几次都碰到了路人,在横穿公路时,差点被一辆汽车给撞了。
麦子刚要去追母亲,被老婆一把扯住衣领,麦子感到鬼火冒,一把抓住女人的长头发,两人荤的素的不停地对骂,不停地抓打。骂声、哭声、粗重的喘息声、家什的碰击声和小孩的惊叫声弥漫了麦子家小院。
夜幕降临了,麦子悲痛而又焦急地寻找着母亲。麦子在村里挨家挨户地寻找不见,心情夜色般沉重。有人说:“你娘早跑出村庄了,好像朝着通向镇上的那条大路去了。”麦子走在去镇上的那条路,那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小时候,母亲经常背着瘦骨嶙峋、体弱多病的麦子走在这条路上去求医看病,讨口要饭。麦子才一岁多的时候,父亲就得了一种怪病突然暴死,失去顶梁柱的麦娘却没有改嫁,她怕给娃找继父会虐待娃。哭干了眼泪的麦娘从此每天起早摸黑,背着幼小的麦子到地里收种玉米、洋芋,从事着繁重的农活。一天,麦娘到山坡上的玉米地里薅草,她把熟睡的婴儿用小被子捂住放在地埂脚,自己在玉米苗间挥汗如雨,正干得腰酸背痛的时候,突然地埂脚传来孩子的惨叫声,麦娘心急如焚地向孩子跑去,快跑到地埂边时,麦娘傻眼了。妈呀!狼!一只大灰狼叼着惨叫的婴儿正要爬坡。平时连狗都害怕的麦娘不知哪儿来的胆量,她发疯似的冲向恶狼,叼着孩子的狼听到后面的响动,转过头来见是个女人,显然一点也不害怕,继续叼着哭叫的孩子向上坡爬去。麦娘像百米赛跑运动员一样进行冲刺,她以惊人的速度撵上恶狼,一下子跳到狼背上,双手紧紧揪住狼的耳朵。狼显然不堪重负,但仍然舍不得放下口中的“美餐”,它负隅顽抗,拼命地挣扎。麦娘拼命地扯狼的耳朵,甚至还用手指戳狼的绿眼睛,并疯狂地喊叫:救命啊!救命啊!……狼显然被这疯狂的女人吓着了,只得松口放弃口中的婴儿,那婴儿像个石头一样骨碌骨碌地滚下坡去,麦娘也从狼背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奔向孩子。狼迅速跑上山顶,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滚爬的女人,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麦娘紧紧抱住脸色惨白哭不出声来的孩子,紧紧掐住他的人中,半天,孩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麦娘悲喜交加,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裤子都尿湿了……
麦子到镇上所有的亲戚朋友家都没找到母亲。半夜,麦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哐啷”一脚蹬开门,一把抓起熟睡的老婆大声武气地吼道:“这下你称心如意了吧,臭婊子!”
麦子老婆也不示弱,她边哭边骂道:“老娘自嫁进你家到现在,根本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多年来,你老娘是咋个收拾我的你知道吗?我第一胎生个女孩她就对我横眉毛竖眼睛的,人前人后说我的不是,你以为我想生女孩吗?我还不是不想让你家断子绝孙嘛!我买件衣服买双鞋她也有意见,说我不会勤俭持家。我给娘家父母买点东西她也不高兴。这次我教育自己的娃娃她也不耐烦了,老娘这日子比蹲牢房还难受啊!呜呜呜……”老婆挣开麦子的手,穿好衣服就夺门而去。
“娘啊,你在哪里?”麦子在心底焦急地呼唤着。天刚亮,麦子又走在寻母的路途中了。
一个早起上山采蘑菇的小伙子从山上走下来,见到麦子,急忙叫住说:“叔,我看见麦奶奶睡在后山岩洞里的。”
麦子一听赶忙朝山上跑去。
麦娘正躺在岩洞里睡得昏沉沉的,身上盖着一堆毛草。
“娘!快起来跟我回家吧!”麦子哭声哭气地说道。
娘听到麦子的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说道:“儿啊!你走吧,娘死也不跟你回去了。”
麦子动情地说:“娘,你跟我回去,这一次,我一定要跟那泼妇离婚。”
娘斩钉截铁地说:“麦子,你听好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也不准你离婚,你和你媳妇离了婚,我那几个孙子怎么办?你那个家还是家吗?昨晚我睡在这儿想了一宿,觉得这些年我也做得很不好,挺对不起你媳妇的。这样吧,你把我暂时送到你二舅家去待几天,等你们和好了我再回来。”
“娘!……”麦子跪在母亲的面前,呜呜呜地哭了。
麦子把母亲送到二舅家,又到岳母家去接媳妇。老婆一见麦子就要扑过来打架,被岳母死死地抱住。老婆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来接我,我都快被你娘俩整死了,老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现在好了,你娘俩称心如意了吧!……”
麦子被老婆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人灰嘴灰脸地回家去了。十多天后,麦子老婆才从娘家回来,回来后也不跟麦子说话,整天起早摸黑地在地里劳动。晚上回来吃了就睡,连孩子也懒得过问。这样过了半个月,端午节的头天,整天黑风丧脸的老婆开始说话了:“麦子,你娘到底哪儿去啦?”
麦子感到很诧异,说:“到我二舅家去了。”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你去把她接回来吧。”老婆停了停,像是自言自语:“人嘛!反正都会老的。”
麦子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不到这可恶的泼妇怎么会变得如此懂道理呢。他激动地点了点头说:“好的,好的,等割完麦子就去。”
太阳暖暖地照着金黄的麦田,麦子和老婆弯腰挥舞着锋利的镰刀,只听到嚓嚓嚓的声音,大片大片的麦子铺倒在地下。5岁的儿子小虎在地埂上玩泥巴。麦子老婆弯腰割一气麦子又抬头朝小虎喊道:“小虎,别睡觉哈?幺儿!”小虎回答说好。麦子老婆又弯腰嚓嚓嚓地割起麦来。
汪、汪、汪……
“小虎快跑!小虎快跑!谁家的疯狗跑来了……”
麦子和老婆听到母亲的声音,急忙抬头望去:糟了,一条疯狗正奔向被吓呆了的小虎,刚从二舅家回来的母亲丢下手中的包袱,发疯似地扑向小虎,小虎被奶奶压在身下,那只汪汪直叫的疯狗扑上来咬住了奶奶的脖子。麦子和老婆挥舞着镰刀冲了过来,疯狗见状放开嗷嗷直叫的老人夹着尾巴跑了。麦子和老婆抱起血泊中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娘!……”
作者简介:曾颢,笔名晴皓,1974年生,鲁甸茨院人,现供职于鲁甸县教育局。现为鲁甸县作协主席,县文联刊物《朱提山》副主编。在《文艺生活》《精品小小说》《云南日报》《散文诗论坛》《作文报》等报刊发表过作品。
【责任编辑 赵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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