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

杜秋平

冬日的早晨,儿子在阳台上看到一只黑猫。好像是经过了长期的游荡,它已经疲惫不堪,瘦弱的身子让人不免心生怜悯。但它实在太丑陋了:脏乱的一身黑毛,尾巴还断了半截,混浊的眼睛里流露着敌视和胆怯。儿子似乎还能嗅到它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生厌的气息。于是,儿子要赶它走。

儿子刚要拿起扫帚“动武”,被母亲在后面喊住了。“别赶它了,怪可怜的。”母亲念叨着走上去,轻轻抱起了黑猫。不知为什么,黑猫没有跑,也不那么畏惧,大概是母亲慈爱的动作消除了它的戒心吧。母亲用温水给黑猫洗了个澡,而后抱它进了屋。

“我不是给你说过关于黑猫的事吗?”母亲颤颤巍巍地说。儿子想起来了,母亲在他小的时候就给他讲过,后来还讲过好几遍。

“那时候,你还小着呢,还不大懂事。咱们家的房顶上突然来了一只黑猫。”母亲望着眼前的这只黑猫,又开始说了。儿子知道,母亲又要回忆一段往事了。那时候的母亲还是健壮无比的,虽然生得并不高大,却在田里很能吃苦。可那时候人们的生活都不好,母亲再出力也只是勉强维持生活。那年又遇上了大旱,村里人的日子更是难熬,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那天,母亲到房上去晾晒仅剩下的一点儿粮食。在房顶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一只黑猫,也是脏兮兮的一只黑猫。母亲怕它偷吃粮食就把它赶开了。

可第二天,母亲又在房顶上看到了那只黑猫,它正在偷吃粮食。母亲气得拿扫帚投它,没投中。它惊慌地逃,但没逃多远就摔倒了,很快,它又慢慢站立起来,往房顶的一个角落里逃。母亲看看粮食晒得差不多了,赶忙收了起来。

又过了些天,母亲早已忘记了黑猫。可有一天在收拾房顶上的杂物时,又发现了那只黑猫,它蜷缩在杂物堆里,已经奄奄一息。令母亲吃惊的是,它的身旁还卧着几只小黑猫,毛茸茸的眨着小眼睛。

原来,这些天这只黑猫也如母亲一样正艰难地养活着一家。很快,黑猫闭上眼睛,蹬蹬腿死了,而那几只小黑猫还想在它干瘪的奶头上吮吸奶水。

母亲每次讲到这里总是异常难受。儿子小时候还会问:那后来呢?那几只小黑猫活了吗?

母亲说不知道。母亲没有粮食养活它们,连母亲自己都饿得两眼发黑了,哪里有心思管它们。不过母亲把小黑猫赶跑了,那不是母亲心狠,她是想让小黑猫自己去觅食,不能待在这里饿死。母亲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后来吃草根啃树皮,母亲带着一家人熬苦日子。

又一次听了母亲的诉说,儿子心里比以往更难受了。因为儿子也有了孩子,他明白了父母的艰辛。儿子更能体会母亲的辛酸,儿子知道母亲还有过一个女儿的,比自己大两岁,可在那个大旱年,她又饿又病,幼年就死去了。这成了母亲心头永远的痛。

母亲抚摸着黑猫,眼睛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