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走的夏天

朱道能

秀云从乡邮电所取了钱，去菜场割块儿猪肉，又在街口买个西瓜，就匆匆往回赶。六月的日头像个后妈，毒着哩。秀云在家歇口气，把尚还热乎的西瓜一切为二，捧起一半，直奔邻居大荣家去了。

大荣见了，嗔怪道：“你家开西瓜铺啊，送这么多？”双手接过，又说：“吃个虱子，也少不了我家小燕一个大胯！”秀云笑道：“我家姣姣吃你的东西还少呀？”

坐下来，秀云就说：“我家那货寄钱回来了，我去取钱，就顺便买个西瓜。”

大荣递过一杯凉茶，说：“你找个顾家的好男人，三天两头寄钱回来。”又一撇嘴说：“我屋那货，打一年工，带回的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秀云马上道：“你男人不好啊？你过个生日，还从广州打电话回来，馋死人了。大荣坏笑道：“你眼馋啦？那就把他让给你算了。”

“我撕烂你的臭嘴——”

大荣躲闪着，嘴巴依然不停：“你的嘴巴香，让你男人回来当猪头啃。”

“叫你个婆娘嘴欠，叫你个婆娘嘴欠——”

“救命啦，秀云想情杀呀……”

就这样嘻嘻哈哈，不觉就到了中午。秀云这才站起身：“伢们快放学了，要做饭了。”两家姑娘，都在村小学上二年级。

吃过晚饭，姣姣说：“今天我们学习乘法了，老师让家长每天晚上出两道乘法题。”

秀云拿起笔，看到姣姣手中的西瓜，便灵机一动：一个西瓜11斤，单价1元。问：买西瓜需要多少钱？

再一想，又出一题：单价1元的西瓜，切下4斤送给小燕吃，问：送给小燕多少钱的西瓜？

姣姣咬着铅笔，偏着脑袋，念念有词道：“一斤1元，11斤是……”

秀云检查了一遍答案，说：“嗯，我家姣姣真聪明。好好学习，和小燕一起，争取都考一百分。”

有了这次经验后，再出题时，秀云就学会了顺手牵羊。多少只鸡下了多少只蛋啦，多少头猪吃了多少斤饲料啦……

这天晚上，秀云又开始出题了：甜瓜单价1元，买2斤需要多少钱？甜瓜是大荣中午送来的，重量是自己估计的。

姣姣学过一段乘法了，这样的题张口就来：2元。

秀云无意间又想到了西瓜，便顺手写道：一个西瓜4元，一个甜瓜2元。问：西瓜比甜瓜多多少钱？

姣姣笑了：“妈妈，这题我一年级就会做。西瓜比甜瓜多2元。”“嗯，多了一倍……”秀云若有所思地自语道。

又过了几天，秀云家来了客人，拎来一提香蕉。秀云随手掰下一挂，刚要走，脑子突然闪了一下。迟疑片刻，她把手中香蕉扯下一根。再一想，又扯下一根，这才往大荣家走去。

去了自然要闲聊。聊着聊着，秀云就扯到牙痛上了。大荣接过话头说，昨天晚上，我家小燕吃个桔子，酸得牙疼了半宿……昨天下午，大荣去二叔商店买洗衣粉，正在吃桔子的二婶随手给了一个……

秀云笑了笑，不再吭声。大荣还在喋喋不休，说：“昨天数学测验，小燕得了一百分。姣姣呢？”

“9……”秀云顿了一下，又说：“我还没有问哩。我要回家做饭了。”说着，站起身来。

大荣说：“还早得很哩……”

说话间，秀云已经走出了院门。第二天，秀云赶了一趟集。

晚上，又开始出题了：“妈妈买了4斤桔子，单价是……”

姣姣吃着桔子问：“送给小燕了吗？”

秀云说：“她不能吃桔子，牙疼。”

姣姣刚要说什么，却被秀云打断：“别多嘴，做作业。”还说：“给我好好学习，考两个一百分，争取超过小燕……”姣姣“嗯”了一声，埋头计算起来。

这一天，姣姣没进院门就喊：“妈妈，我数学考了一百分……”秀云从厨房跑出来，一把抱住女儿。问：“小燕考多少？”“95分。”秀云鸡啄米似地亲着姣姣脸蛋，说：“哎哟，我家姣姣真聪明！那语文哩？”

“91分。我同桌的王鹏鹏才考83分哩！”姣姣答道。

“小燕呢？”

“小燕97分。”

秀云放下姣姣，眉头一皱道：“怎么不仔细一点呀？语文多考两分，不就超过小燕了吗？”

姣姣低下头，小嘴一瘪一瘪地。

晚上，姣姣做完了作业，秀云说：“从今天起，你再把白天学过的语文课文给我朗读5遍……”

姣姣磨蹭一下，还是翻开语文课本，清清嗓子，用稚嫩的声音朗读道：“第15课，秋天。一阵凉风，吹走了夏天，吹落了树叶。啊，秋天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