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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勒布兰德+麦格沙曼:浮生若梦

时间:2024-05-04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 吕传忠

希勒布兰德+麦格沙曼

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曾借剧中人之口慨叹:“我们不过是造梦的材料!”(We are such stuff as dreams are made on……语出剧作《暴风雨》第四幕第一场——译者注)“stuff”一词的用法很有趣,因为数百年来它的意义已发生很大的改变。剧本创作于17世纪初,那时“stuff"的意思是原材料,它既可以用来指代具体的物质(比如木头是制造椅子的材料),也可指代某种概念或想法(如恐惧是生成噩梦的材料)。然而今天,“stuff”一词常被用来指代那些我们买来放在家里的东西;那些用旧了、过时了或我们虽已不用但还舍不得扔的东西。在西方消费主义快节奏的淘汰周期中,家已变成一个拥挤的仓库,摆满了各种象征着我们褪色欲望的物件。我们试图通过“买买买”来获取快乐,不经意间,家里已堆满了大量迅速过时的各类消费品。

斯蒂芬·希勒布兰德(Stephan Hillerbrand)和玛丽·麦格沙曼(Mary Magsamen)是一对美国夫妇,与女儿玛德琳(Madeleine)和儿子埃米特(Emmett)一起生活在得克萨斯州的休斯敦郊区。他们运用摄影、摄像、表演和装置来探索消费主义悖论,并批判“完美家庭”现代神话的艺术家。夫妇俩志同道合,以“希勒布兰德+麦格沙曼”的名义进行创作。在他们的作品里,一家四口经常都会出镜,他们的家就像是一个舞台。

他们利用家里的一切,包括家具、器物,甚至墙壁和房门作为道具,创造出或异想天开、或犹如梦魇的现代神话。他们的作品不是歌颂美国梦下人们物质愿望的实现,而是着重表现在猖獗的消费主义驱使下,家庭生活和家庭关系的性质被异化和淹没这一现实。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夫妇的作品曾在美国各地的画廊和艺术节展出,也曾在欧洲和中国举行巡展。斯蒂芬·希勒布兰德还曾两度荣获富布赖特奖学金。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是策展人、作家和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兼职教授,现居于悉尼,工作范围遍及全球各地,你可以在www.culturaldevelopmentconsulting.com上了解更多)

与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夫妇对谈

你们何时开始联袂创作的?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我们的合作始于16年前,共同制作的第一部作品是一个视频,名叫《舔》(Lick)。我们都对跨学科项目感兴趣,所以很自然地就走到了一起。我们一起生活,并共用一间工作室。不过一开始这种合作并不容易,因为我们都想拥有控制权,后来才意识到,如果我们对作品有不同意见,现代科技手段可以帮我们实现,然后再评估哪种效果更好。这样一来,我们在创作中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进行探索。

你们合作的第一个摄影项目是什么?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空气饥渴》(Air Hunger),这个项目拍的是我们合吹一个泡泡糖的近景特写,是我们在纽约下曼哈顿文化委员会做驻地艺术家期间完成的,因为我们当时对泡泡和口腔结合的形式美学(形状、颜色、纹理)以及它们所代表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关系非常着迷。作品的创作灵感来源于我们经历的一次危险。在创作前不久的一次潜水活动中,玛丽的压缩空气缸耗尽,我们不得不在水下共用同一罐空气。拍摄这个系列是为了强调分享空气和人际沟通的重要性。(图02)

我最早看到的你们的作品是《曼陀罗》(Mandalas)。你们想通过这个系列表达一种什么思想?(图03~05)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其实,我们是在生活中寻求安慰。在那之前,我们做过大量破坏性的工作,比如为了创作需要,毁坏我们的房子和财物。后来我们想通了,虽然作品需要反映我们对消费主义和家庭的态度,但我们的创作可以通过更平和的方式进行。对我们来说,选用曼陀羅的想法很有意思,因为曼陀罗寓意“治疗”。我们把各种物件收罗在一起,创造出曼陀罗图案,以此来“庇佑”我们的家庭和财产。随着项目的深入,曼陀罗的设计也变得愈加复杂。(曼陀罗是一种宗教术语,意译为坛场,以“聚集”为本意,指一切圣贤和功德的聚集之处。供曼陀罗是积聚福德与智慧最圆满而巧妙的方法,以曼陀罗的形式来供养整个宇宙,是很多方法中最快速、最简单、最圆满的——译者注,引自百度百科)

这些图像用各种杂乱无章的物件创造出某种程度的秩序感,但在你们之前的作品《舒适》(Comfort)中,你们的家似乎被各种东西淹没了。(图01、06~07)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在《舒适》系列中,我们利用家里的东西制造出各种障碍物,并把自己关在家里,拍下了这些行为。车库门被车库里的东西围起来,房门被卷起来的毯子围起来,我们无法出去,别人也无法进来,然后拍照,并将它们打印出来,不是用纸,而是打印在从沃尔玛订购的摇粒绒毯子上。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把印有很可能是从沃尔玛购买的各种东西的图像再发送回商店,它们会被制成一件新的物品:一件有用又具有舒适和保暖功能的艺术品。

在《家庭/控制》(House/Hold)系列里,关于父母与子女关系,你们想表达什么?(08~09)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在这个系列里,我们的拍摄地点还是自己家中,拍摄对象还是我们一家四口以及家里的各种物品,但采用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来处理我们的日常活动。我们还以古代神话和莎士比亚戏剧的名字命名了这些照片。将家作为舞台并拍摄那里发生的一切,我们想探索我们彼此之间以及我们和所有的东西——玩具、衣服以及家居物品之间关系的本质。

你们的儿女出现在你们的许多作品里。他们只是根据你们的指导来表演,还是会参与作品的创作?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两者都有。隨着年龄的增长,他们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现在我们会要求他们对参与的项目提出意见。但在他们小的时候,还是“父母指导”的成分多些。我们的女儿15岁了,她现在常说更愿意待在摄像机后,参与控制图像的显示效果。

在《整体》(Whole)中,你们似乎在毁坏自己的家,或者说像电影里越狱的逃犯一样想要逃离它。(图10~11)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这个作品的创作过程就像在我们家造一个哈根仓鼠城堡(哈根是一个专门制造仓鼠笼的品牌,设计供宠物仓鼠玩耍的各种纵横交错的塑料管道和球笼。它模仿仓鼠在野外生活的洞穴,但实际上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封闭系统)。我们在家里搞破坏,漫无目的地把家里的物品到处拖行。这就像生活,有时候你会感到生活毫无目标,只是毫无理由地把你的东西从一个地方拖到另一个地方。

你们的很多作品让人感觉家是一个阴暗的情感空间。你们真是这样认为吗?这种氛围在多大程度上是刻意营造出来的?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家居空间可以是阴暗的,但也可以是明亮的。我们喜欢在这两个极端之间探索和游走,试图把握好一个合适的度,以使我们的作品产生某种张力和不适感。我们喜欢向观众抛出问题,但不喜欢给出答案。通过提出问题,我们希望引发人们的思考,思考他们自己的家庭和家人,以及他们和别人、空间以及物质之间的关系。

你们的作品为什么如此关注美国的消费主义文化?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美国人太浪费了,世界上没一个国家是这样,美国人的消费量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类似好事多和沃尔玛这样的大型超市更对这种“买大买多”的文化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们许多作品都希望引发人们对这种奢侈的消费文化及浪费和虚幻性进行反思。

你们的创作灵感来自何处?是对现实生活有感而发,还是更多地受到大众传媒或心理分析理论的影响?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应该是受日常生活的启发,家常的物件或者小事都可能给我们灵感。我们的艺术实践受到激浪派的影响(激浪派是活跃在1960、1970年代西方的一种艺术运动),这个流派的很多艺术家认为艺术和生活之间没有区分。新闻也好,电影电视也罢,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素材都可以被创造成艺术。

能否结合《是否》(Whether)这个作品,谈一下你们是如何运用这个方法进行创作的?(图12)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是否》这个系列以具象的方式探讨了家庭成员之间的心理互动。我们想借用雾这个元素,探讨家庭环境中产生的复杂情感氛围。在视频编辑过程中,我们使用了倒序播放,改变了视频的播放速度,并添加了轰鸣的配乐,以达到一种让观众毛骨悚然的效果。

请描述一下《DIY爱的座椅》(DIY Loveseat)的创作过程?(图13)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这个比较有趣。一天早晨,玛丽说:“嘿,我有一个想法,要不咱们用电锯把沙发切断吧!”斯蒂芬一听吓坏了,连忙道:“天哪,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买的第一件家具?它有什么不对劲吗?”

玛丽的脑回路是这样的:她要把这个我们全家使用频率都很高的家具截短,以使其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坐下,这样就可以把它变成一个“爱的座椅”。她希望这样一个座椅能给父母找回一些浪漫,让两人更加靠近。于是,玛丽穿上她最好的衣服,拿着一把电锯开始切割。费了半天劲后,她将中间部分切掉了。之后,斯蒂芬也穿上他最好的衣服,试图用胶带将沙发的两端粘合在一起,重新组装的沙发变得惨不忍睹。然后我们一起坐下,然而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感觉浪漫。这个作品是要思考成为夫妻意味着什么,以及“在一起”在空间和情感上的表达。

《高地》(Higer Ground)系列的创作背后有什么故事?(图14~16)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2015年,我们受休斯敦机场系统委托制作一个视频,然而这个项目最终却衍生出众多的产品,包括视频、雕塑、装置、照片以及包含50多种纪念品的礼品店!

这个系列似乎更为乐观,并以一种异想天开的方式肯定了家庭生活。在这个作品中,你们是否在有意识地探索一种不同的家庭概念?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创作时,我们脑子里一直在想法国电影先驱乔治·梅里爱(Georges Melies)1902年拍摄的《月球旅行记》(A Trip to the Moon)以及第一部《星际迷航》(Star Trek,1966年开播的美国科幻电视剧),并视它们为榜样。我们希望我们的视频充满活力,同时还能保持一种神话感。

我们全家都非常享受用普通的家庭用品制造火箭和各种太空设备的过程。用来制造火箭和宇航服的所有东西都来自我们自己家!我们会在厨房里找来锅铲或漏勺,然后告诉对方:“哦,对,它现在是太空船的一部分!”有一天,玛丽回到家,发现斯蒂芬在厨房的地板上造了一个卫星,原材料竟然是烤面包机、一把雨伞和一把花园耙子。我们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派上了用场!

我们还与来自尖蛋设计公司(Sharp Egg Design)的优秀平而设计师珍尼·孔特(Jenny Conte)合作,她帮我们设计了品牌标志,甚至还设计了我们自己的火箭操作手册。虽然这只是个幻想,但这个过程确实强化了我们的家庭意识。在思想上和行动上,我们全家携手踏上了一场刺激的大冒险。

你们为什么把作品命名为《高地》?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高地》这个名字引用了山姆·休斯敦(Sam Houston,1793~1863,得克萨斯共和国第一任总统,得克萨斯并入美国后任得克萨斯州州长)的一句名言。1900年,一场破坏性的飓风摧毁了加尔维斯敦(休斯敦以南的一个大型海港)。休斯敦市政当局在广告中引用了山姆·休斯敦的著名短语,敦促加尔维斯敦人民搬到休斯敦,以便能生活在“更高的地方”。讽刺的是,休斯敦也处于海平面的高度,它并不比加尔维斯顿海拔更高,只是离海更远些。

观众对你们的作品有什么反应?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人们喜欢我们的作品通俗易懂。他们对我们让孩子参与到创作中来的方式也很赞赏,也喜欢我们探讨家庭的话题。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家庭!

当然,观众有时也会惊讶于我们对自家房子所做的一切,有时甚至会担心我们的艺术创作对房子的影响。有人在参观完我们的展览后留言说:“我希望你们没有打算很快卖掉房子!”

通过这些艺术创作,你们有什么收获?

希勒布兰德和麦格沙曼:艺术让我们的家庭更有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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