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珠：把瓜的甘甜献给人民

沈黎明

吴明珠1930年出生在武汉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自幼受到良好家庭教育，上学后从小学到中学学习非常勤奋，成绩在班级里一直名列前茅。上高中时，一次吴明珠观看前苏联电影《米丘林》，一下被著名植物育种家米丘林一生致力于果树培育，为国家农业建设做出伟大贡献的事迹感染，1949年高中毕业便考入西南农学院（现西南大学）园艺系果蔬专业，决心像米丘林那样，将来为新中国的农业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来到重庆这座西南名城，吴明珠顾不上欣赏当地优美的自然风光和厚重的人文胜景，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一如既往的刻苦学习，每天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成了生活常态，上课认真听讲，课后抓紧一切时间消化老师授课内容，到图书馆查阅相关资料丰富自己的知识面，学习成绩很快步入全班前列。最难能可贵的是，出生在大城市，从来没和土地打过交到的她，实践课上也表现突出，至今吴明珠还记得入学后的第一堂实践课——用锄头挖地。当时老师对大家说：学农首先要学会使用锄头挖地，不会使用锄头，怎么能干农活，怎么会和农田打交道？老师的这句话，像农作物一样，在吴明珠心中深深扎下了根。这堂课的内容是每人在一块长约二十米、宽一米五的地里，深挖十五厘米，完不成的人不许下课。这点活对于来自农村的同学再简单不过了，但对吴明珠这个城市姑娘来说就不那么容易了，但她毫不畏惧，按照老师讲授的要领，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一锄头一锄头用劲儿挖着，不一会儿汗水就打湿了衣衫，她全然不顾，硬是按时完成了任务，受到老师的称赞。此后，凭着这样一种不怕吃苦的精神，吴明珠逐渐学会了从播种、施肥、除草到收割一整套农活。21岁那年她看到学校试验田里取得的丰收成果，在日记中满怀激情地写下：“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你创造出来的一切都能为人民服务。”

在校几年里，吴明珠除了上好专业课之外，还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社会活动，期间她接触到一些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革命，听他们讲述了许多与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反动派浴血奋战的故事，以及英雄人物为新中国的建立不畏牺牲的事迹，这些故事和事迹，每一个都震撼着吴明珠的心灵，使她受到精神上的洗礼，從而更加明确学习目的，学习也更加勤奋，很快成为同期入学的同学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由于各方面表现出色，1953年经过郑重申请和党组织认真考察，“五一”劳动节前夕吴明珠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西南农学院第一批入党的大学生。从在党旗面前宣誓的那一刻起，吴明珠就立志——毕生按共产党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用所学知识为祖国经济建设做贡献。

吴明珠与同届校友袁隆平获“三亚荣誉市民”称号

远赴新疆天山脚下放飞理想

寒来暑往，春秋四度，1953年吴明珠顺利完成学业，毕业前夕，吴明珠所在的园艺系51、52届毕业后分配到新疆工作的师哥、师姐们纷纷给学校来信，详细述说了新疆园艺事业美好的发展前景和各族人民团结一心建设边疆的情怀，告诉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们，新疆是瓜果之乡，最缺园艺人才，希望大家踊跃报名到新疆一展才华。学校将这些信一一张贴出来，吴明珠看了心潮澎湃，填写分配志愿时，明确要求要到新疆去工作，但分配时因综合素质好，她被留校任园艺系助教，吴明珠不甘心，一再向组织要求要到新疆这种最艰苦、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工作，最终因她那届毕业生国家没分配去新疆工作的名额，未能如愿，于是她转而求其次，要求到基层工作，有关部门看她态度坚决，于是将她分配到西南农林局。

吴明珠暂时埋藏下去新疆的心愿，带着朝气蓬勃的热情，投入到新单位的工作中，很快进入角色，不断进步，10个月后被作为培养对象选调到中央农村工作部工作，尽管如此，吴明珠心中要去新疆工作的情愫一直没有泯灭。或许是上苍眷顾心中有梦想之人，1955年底，刚成立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希望中央派干部支援新疆经济建设和全面发展。吴明珠得到消息，立即向组织表明心迹，述说了自己大学毕业时立志去新疆工作的初心和如今仍渴望到艰苦的边疆地区工作的决心，有关领导被她初心不改态度坚定的精神打动，批准了她的请求。临离开北京奔赴新疆时，中央农村工作部的同事们开车为吴明珠送行，她特地让车子在天安门广场绕行一圈，望着雄伟的天安门，吴明珠热泪盈眶，暗下决心——放飞理想，扎根新疆，艰苦奋斗，报效祖国。

科学育种成就卓越瓜果飘香

作为从中央政府来的干部，吴明珠到了新疆被安排到当时的乌鲁木齐地委，可她觉得这不是最基层、最艰苦的地方，一番软磨硬泡，最终如愿被派到距离乌鲁木齐近300公里、条件十分艰苦的鄯善县农技站，住到老乡家低矮的土房里，她这才觉得自己站在了梦开始的地方。

鄯善县位于吐鲁番盆地东侧，盛产哈密瓜，从此吴明珠全身心投入到哈密瓜优良品种的培育中。1959年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发掘中，出土了干缩的哈密瓜，经考证为逾千年的遗物。得知消息，吴明珠认为在漫长的哈密瓜栽培历史中聪明的先人们培育出的优良品种一定会流传下来，于是她用3年时间，在哈密瓜夏秋之交成熟之际冒着有“火炉”之称的吐鲁番白天四五十摄氏度的高温，遍访吐鲁番盆地300多个生产队，一块哈密瓜地一块哈密瓜地搞调查，白天在瓜地里观察、记录，晚上则点着蜡烛，在跳动的烛光中整理白天的收获，常常一忙就是大半夜。一次吴明珠听说鄯善经罗布泊到楼兰古国通道上的迪坎儿乡有一种瓜品质特别好，便和同事穿越戈壁沙漠去寻找，鄯善离迪坎尔乡50余公里，走到晚上担心碰到野狼，恰好看到一个砖窑，便睡在烧窑人废弃的窑洞边。正是凭着这样一种精神，经过一段时间不懈努力，吴明珠先后搜集了上百个品种的资料，从中整理出繁衍在当地的哈密瓜家族中逾千年来的44个品种的生存密码，并建立起全自治区有史以来第一份完整的甜瓜档案。这期间吴明珠边夜以继日的工作，便虚心向老乡们学习，不仅很快习惯了吃馕、吃羊肉，学会了赶毛驴，还学会了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乡亲们见吴明珠这个身材瘦小，只有1.55米高的南方姑娘如此能干，都夸她“意志像钢铁一样坚强，干活像公鸡羽毛一样漂亮”，并给她起了个好听的维吾尔族名字“阿依木汗”（月亮姑娘）。

1962年底，吴明珠和同事一起从整理出的44个的优良品种中选育出红心脆、香梨黄、小青皮等品种，帮当地瓜农采用多亲复合杂交、辐射育种等现代科学技术方法种瓜，当地瓜农习惯了民间栽培方法，对吴明珠说的现代科技种瓜方法并不看好，吴明珠便和当地一位老种瓜能手协商，在他的地对面开出3亩荒地用现代科技方法种瓜，与他一比高低，到了收获季节，吴明珠种的瓜又大又甜，消息一出，前来参观、品尝的瓜农络绎不绝，赞扬声不绝于耳。从此，科学技术在新疆的瓜田里落地开花结果。她培育的哈密瓜有早、中、晚熟系列品种，种植面积曾覆盖新疆主要商品瓜产区的80%，在吐鲁番、鄯善县等地涌现出一批种瓜致富村，吴明珠也因此被誉为新疆甜瓜品种改良的创始人和奠基者。

吴明珠出席湖北石首西瓜节

通常选育一个优良品种需要8至10年时间。1973年，吴明珠提出加速选育进程，到海南开辟“南繁北育”基地，为此她像候鸟一样，秋冬在海南，春夏回新疆，两头忙碌，年复一年进行着育种研究。1984年，吴明珠在排序第24那组种子里培育出又甜又脆的西瓜，她把这种西瓜定名为“早佳8424”，并将种植技术无偿教授给瓜农。就这样8424西瓜凭借细、松、脆、甜的优良品质和低廉的价格，深受消费者喜爱，一举推动中国成为全世界最大的西瓜生产国和消费国，至今30多年一直畅销不衰，成为“甜瓜界传奇”。1995年吴明珠带领团队选育的西瓜实现了一年三季种植。与此同时，吴明珠建立的脆肉型甜瓜无土栽培技术体系，还助推新疆哈密瓜，走向全国，奔向世界，其中“黄皮9818”哈密瓜在美国实现商业化生产，成为我国第一个具有自主知识产权、在国外种植成功的哈密瓜品种。1999年，鉴于贡献突出，吴明珠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2009年，吴明珠担任了国家西甜瓜产业技术体系这一国家重大平台建设的首席科学家，直到2017年87岁高龄才退休，毫不夸张地说她把一生都献给了新疆哈密瓜和祖国甜瓜事业。不久前新疆农业科学院哈密瓜研究中心主任伊鸿平接受新闻媒体采访时谈到吴明珠时说：“今天新疆所有大面积种植的瓜，其种子都是吴院士带领我们培育出來的”。吴明珠曾说：“如果我育瓜只是为了个人利益，早成为富翁了。一个人只为个人而奋斗，不会走得太远。一个人的追求，只有和国家、人民的利益一致时，才会得到大家的支持、社会的认可，也才有价值。”

正因为多年来在我国甜瓜类育种上成就非凡，吴明珠先后荣获了“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全国十大杰出人才”“国家西部大开发优秀贡献个人”等一系列荣誉称号，并赢得了“新疆哈密瓜之母”、“中国甜瓜大王”的美誉。

如今已经年过九旬的吴明珠，心中依然牵挂着哈密瓜等甜瓜的育种工作。著名作家、诗人冰心在她的诗选《繁星春水》中有这样一段话：“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这段话可以说是对吴明珠一生育瓜之路最好的诠释。吴明珠，一位令人尊敬的科学大家——高山仰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