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桦：跨界寻找国家创新的突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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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个致力于国内企业的跨界创新的宏伟蓝图，正一笔一笔地被勾勒出来。

即使坐上了通用电气塑料集团总工程师的位子，一颗向往祖国的心从未改变。

在国外的二十几年里，郭桦一直通过读《人民日报》来了解国内的动态。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人民日报》刊登了中央“千人计划”招聘启事——国家一项吸引高端海外人才回国就业创业的计划，“第一段就写着年龄可以在55周岁以下，我正好符合。”郭桦隐约觉得，离回国的日子不远了。

正是这一瞥，让郭桦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写。

从美国大公司高管到中国国电集团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副院长，身份的转变，虽然带来了物质上的落差，却很快被精神上的慰藉所填满。在这里，他的一个致力于国内企业的跨界创新的宏伟蓝图，正一笔一笔地被勾勒出来。

心系祖国

加盟国电

时光追溯到四年前，时任中国国电集团党组书记乔保平，带领团队去美国考察。他们约见了郭桦博士，请他介绍美国大的国际财团创办和运营中央研究院的经验。国电集团也计划创建类似的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双方相谈甚欢，整整聊了一上午。让郭桦感动的是，这支考察团前一天晚上刚到美国，第二天上午就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这一举动颠覆了郭桦原有的对央企领导的刻板印象。

到了2010年底，中组部面向全球海外公司高管发布了一个招聘计划。不久后，郭桦接到国电集团领导打来的电话，希望他来集团应聘。

要回国做点儿事，尤其是在能源与材料结合的领域，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这是郭桦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最终，作为国家中组部引进的 “千人计划”专家，他义无反顾加盟国电集团，并担任国电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副院长一职。

义无反顾地回国

是为了心中的科研梦想

2014年底，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举办了第五届“北京市留学人员创新创业特别贡献奖”评选活动，用以奖励在首都经济社会发展中做出突出贡献的优秀海外归国人员。郭桦与其他18位高端海归人才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榜单中。

在记者看来，郭桦得此殊荣当之无愧。

有些 “千人计划”专家是国内、国外两头跑，海外的工作并没有放弃。而郭桦自决定回国起，他就处理掉了他在美国的一切，包括工作、车子和房子。

“一件事全心全意还不一定做得好，但是半心半意肯定做不好。”二十年前，郭桦拎着两个箱子走出国门；二十年后，他还是拎着两个箱子回到国内。当然，这次他是作为国家引进的海外高层次人才“荣归故里”。

这种义无反顾还表现在他对科研的不懈追求上。自回国履新之日起，他就决定将跨界交叉学科的科研理念引入到研究院的项目研发中。“有些人说发电行业没有多少创新和科研要进行，我认为这个想法并不完全正确。因为他们局限于自己的行业里说事情。如果跨越自己的行业，在多个领域开展交叉学科的科学研究，一定会有大批成果脱颖而出。”

运用跨界的思维，在交叉学科做出有社会意义的科研成果，这是郭桦的科研梦想。正是这一梦想，引领着他回到祖国。也正是这一梦想，让他拒绝了众多跨国公司递来的橄榄枝。虽然郭桦回国已四年有余，在这期间，他接到过很多次来自跨国公司的电话，对方愿意付丰厚的薪酬，邀请郭桦加盟。但都被他一一回绝了。有的公司代表在电话里说到：“桦，你的梦醒了没有？”郭桦笑答，“我的梦做得正到时候。”

要知道，从一个知名跨国公司领导层，到体制内的一个科研院所科研工作负责人，收入的落差不是一点半点。但他却对记者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在美国给外国公司干，那是为了一份薪水，为了生存下去。但是回国是为了建设祖国，在国家创新领域，做点儿成绩出来。”

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他花了大力气在研究院里实施科研和管理体制的革新，还带领团队研发出多项有重大社会意义的自主创新技术。当然，期间也遇到过不少难题。“在美国，我最不操心的就是钱的问题。但是回到国内，最操心的还真的是科研经费的问题。体制内单位虽然有财政拨款，但是要经过好多道程序。”但这些并没有让他的决定发生动摇。

“2011年8月，中组部找高端海归人才谈话，我就说了一句话，我感觉回来是正确的，加盟国电是个好选择。三年多过去了，我现在还是这句话。”郭桦在国电的第一期合同就要到期了。他对记者说，一开始还有些纠结，现在不了。如果情况好的话，他希望在这里再干几年。

回国后接到的第一个课题

脱硝催化剂的再生与回收

郭桦回国以后作为项目负责人开展的第一个科研课题是怎样解决脱硝催化剂的再生和回收的问题，该课题同时申请获批了北京市科委重大科技成果转化落地培育项目，由国电新能源技术研究院牵头，北京国电龙源环保工程有限公司为合作单位。课题结题时间为2013年12月，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课题组成员孙振新对记者谈到，“现在火电厂里常用脱硝催化剂的使用寿命仅有两到三年，而这些脱硝催化剂内含有重金属，废弃的催化剂如不进行妥善处置，势必对环境造成巨大的二次污染，同时也会造成催化剂中贵重金属资源的浪费。基于这一背景，国电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在郭院长的领导下，专门开展了有关废弃脱硝催化剂的处理专题研究。”

本项目所涉及的废弃脱硝催化剂再生与回收技术自立项以来，得到了国家科技部、北京市科委、国电集团等多个科研项目资金的支持。经过两年的艰苦工作，该项目已经取得了重要进展，所得技术基本与美国、日本等国家的相关技术具有同等发展水平，并已经顺利实现了产业化。

本项目所涉及的脱硝催化剂再生技术针对废弃催化剂不同的中毒原因实施不同的再生手段，其中包括吹灰、超声清洗、酸洗、活性成分植入、干燥和焙烧等关键工序，再生后的催化剂具有孔径疏通率高、脱硝活性高、SO2氧化率低等特点；所涉及的脱硝催化剂回收技术，获得的回收产品五氧化二钒、三氧化钨浸出率高、纯度高。目前，项目所获得的成熟的催化剂再生与回收技术填补了国内的技术空白，是目前国内该领域的先进代表。

液膜深度除尘技术

有效控制京津冀雾霾污染源

郭桦在国电集团的第一个任期里，交出了几笔靓丽的成绩单，其中就包括带领团队用时一年研制出液膜深度除尘技术。这一技术属于研究院自主创新发明，是郭桦跨界创新的成功典范。

这一技术的重大意义在于，随着国家对环境污染日益关注，特别是雾霾治理的力度逐步加大，解决火电厂粉尘颗粒物排放问题势在必行。液膜除尘技术可以从根本上解决石膏雨和粉尘排放问题，是对当前主流除尘技术而言极具竞争力的可选技术。

以下是这一项目实施的时间表。2013年8月，国电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开展了“火电厂非金属管式液膜降温型细微颗粒物深度除尘技术研究”项目，并被列为国电集团2014年重点科技项目。2013年10月，国电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在国电电力大同发电责任有限公司#9炉搭建10万Nm3/h的工业侧线实验装置，实验装置于2014年1月完工并投运，于2014年6月底完成全部工业实验后继续运行，并顺利运行至今。实验结果显示除尘效率达到70%以上，粉尘出口浓度低于10mg/Nm3（最低达到了7.4mg/Nm3），“石膏雨”液滴去除效率70%以上。2014年8月，液膜除尘项目顺利通过了集团公司组织的专家验收，专家组一致认为该技术具备示范推广应用的条件。

据项目组成员孙振新和陈毅伟介绍，这一技术的创新之处在于，研究院基于氟塑料极强的耐腐蚀性、良好的表面不沾性、较宽的温度范围及耐老化等优点，通过采用柔性悬挂设计以及优化的管束支撑设计将其创新性的应用于火电环保领域，制作除尘设备的关键部件，开发出一种全新的深度除尘技术路线，即液膜除尘技术，该技术旨在通过烟气在除尘器壳程内的换热降低烟气温度，使烟气中的水蒸汽冷凝并附着在氟塑料软管表面聚集形成水膜。通过水膜对烟气中粉尘和液滴的捕集作用达到深度除尘的目的。

更为重要的社会意义在于，液膜降温除尘技术通过有效去除细微颗粒物和液滴，有效减少了排放到大气中的细微颗粒物，进而减少了形成北京及周边地区雾霾的源头，具有良好的社会效益。与此同时，此项目创新地采用液膜方法针对低浓度细微颗粒物脱除开展研究，是在深度除尘领域的积极探索，此项技术的成功推广应用将能够有效控制雾霾污染源，提升我国在环保除尘领域的综合竞争力。根据国电集团某电厂可研报告显示，600MW级火电机组采用此项技术，年减排粉尘约200吨，减少CO2排放约75万吨。

该项目实施后不仅对北京地区乃至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将起到巨大推动作用，同时也将对首都经济优化升级以及服务国家自主创新战略起到促进作用。

小项目的大格局

提升我国能源产业安全

在郭桦看来，一些集团内部的科研项目，上升到产业层面，也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例如聚四氢呋喃催化剂的国产化。我国每年要引进一种名为聚四氢呋喃的催化剂，引进产能高达80万吨。但由于是美国独家垄断技术，它与中国签订协议时，明确写到，2017年以后不能保证全部供应。这就意味着，在应用聚四氢呋喃的产业里，存在着能源安全的问题。

一直以来，催化剂技术就被欧美国家所垄断，高昂的技术转让费用使得产品增值空间小，企业盈利能力弱。而且，这一领域的技术转让周期短，企业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况且，国外企业还附加了很多苛刻的条件。

郭桦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带着一批刚毕业的学生，一头扎进实验室里，用半年多的时间反复试验，最终得出了重要的成果，即开发出可实现国产化的聚四氢呋喃催化剂。从各项参数指标看，这一技术完全可以与国外技术相媲美。

这件事令郭桦颇为自豪，虽然项目不大，却打破了国外的技术封锁；另外，为国内约40万吨的引进产能提供了产业安全；这一技术降低了至少50%的催化剂成本，从而提升了产品增值空间和企业盈利能力。

项目也是在能源与材料的交叉结合部，做出的重要科研成果。

从管理体制上入手

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

最初，国电请郭桦回国的目的，就是要把国外大公司的中央研究院管理模式应用到集团内部。在模式复制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水土不服的现象，但郭桦一直坚持呼吁，务必要给员工的努力以相对等的回报。

“在通用集团，到了我这个级别，当我认为一个员工在某项工作上很出色时，可以不用请示任何人，立刻给他发奖励。但是在国内，尤其是体制内的企业，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虽然如此，在郭桦的强烈要求下，研究院领导最终同意在研究院内部开辟了一个绿色特试环节，即在研究中心的范畴内，每季度特别奖励表现优异的员工。

除此之外，在管理体制上，郭桦也努力做了一些尝试，例如突出专业研发人员在研究院里的地位和话语权。尤其是要多创造些机会给年轻的孩子们，不管是研究院里扫地做饭的年轻小师傅，还是从事科研项目的工程师。他们都是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为他们多创造些机会，他们的人生或许会大不同。

自2011年回国至今，郭桦就没有再出（国）去过。他希望把有限的出国培训的机会让给那些在一线干活的年轻人。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国电集团在科技项目的申报上得到了科技部的大力支持。

在科研体制的创新尝试上，郭桦曾试图将美国通用的九宫格理念复制过来。这样做的好处是，激发每一位真正在现场干活的人员的积极性，“因为这些人才是真正创造价值的人”。

对公司而言，人才是维持其正常运转的基础。在美国通用集团采用的九宫格管理理念中，将公司价值与员工的表现相关联，分出几个表现级别。处于最高级别的员工每年加薪高达两位数。但在国内，这里涉及到一个时间界限的问题。“如何去弥补这一不足呢？只能想方设法地去形成一些差异化。”

虽然不能完全解决“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但是在体制允许的范围内，郭桦加大了表现优秀与表现平庸的员工的差别待遇，“务必让他们感受到，只要努力，就能得到相应的收获。”

如今，通用集团的科研体制管理模式，尤其是中央研究院和产业公司的协同管理模式，已经得到了国电集团的高度认可。郭桦在集团内部，试图将研究成果和产业相衔接，特别是在如何处理研发和产业化的问题上，沿用了美国通用的协同管理模式，让企业内部的科研成果产业化初步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

在这一管理模式中，按照美国能源部的标准，将技术研发分为九个级别，以此来代表技术的成熟程度。这一模式也是美国工业界广泛使用的一个版本。技术成熟度从一到三，属于研发部门的技术研究，例如国电集团新能源技术研究院承担的诸项科研任务；从四到六，属于中试技术层面；从七到九，进入产业化环节。这一方法经过美国公司多年的验证，很适合在国电集团推广使用。研究院做科研项目属于第一到第三个环节的衔接；从第四到第六个环节，研究院开始与产业公司进行项目对接；从第七到第九个环节，是由产业公司来实现技术产业化的过程。

以一个开放的心态

推动产学研协同创新

郭桦很重视产学研协同创新在科研当中的应用。在研究院内部，他也主管国际合作层面的工作。在他的领导下，研究院不但成功申请到“中美能源与水” 的子课题项目，还成为了国际能源协调机制成员并组织过两届APEC论坛。2014年12月4日， APEC论坛“提高燃煤电厂能效·降低污染物排放”会议在北京举行。会议通过分享和交流发电企业、科技公司、研发机构的技术成果和实践经验，共同探讨提高燃煤电厂能效、降低污染物排放的创新技术解决方案，从而推进亚太地区的绿色和低碳发展。

总之，郭桦认为，在交叉学科上做文章，就要有一个开放式的心态，与各个领域的专家去沟通与合作。迄今为止，国电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已经与中科院过程工程研究所和多所高校展开了实质性的合作。而研究院本身是北京市科委与国电集团联合共建的。郭桦欲借助北京市科委的平台，更加广泛地联合北京市其他高校，产生积极的协同效应。

准备好了等机会

人生之路会越走越宽

时光回到1975年，郭桦高中毕业，成为最后一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虽然生活充满了泥土的芳香，但他没有放弃学习，拼命地学习数理化，只因为父亲那句：准备好了等机会，不要机会来了没准备。1977年，郭桦参加全国高考，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

直到现在，郭桦遇见年轻人就对他们说，上帝只眷顾那些准备好了的人。

在美国期间，郭桦用十年时间走完了一个白人三十年也走不完的职业生涯。一般而言，一个技术人员进入美国通用集团后，如果一直走技术路线，通常要用三十年的时间到达TOP2的位置。而郭桦从1996年进入公司，直到2006年，已经坐上了TOP1即美国通用电气塑料集团总工程师的位置。集团老板曾对他说，“桦，你是目前为止我们公司任命的唯一一个非白人，你也是最年轻的。”

为何能走到这一步？郭桦做出了两条总结：首先，一定要准备好了等待机会；其次，热爱自己的职业，永远学习。“只要具备这两点，你的人生之路就会越走越宽。”

链接：郭桦，中央“千人计划”，北京市“海聚工程”入选者，北京市特聘专家，时任美国通用电气塑料集团总工程师，现任中国国电集团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