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张晓阳
今年五一小长假期间,诗人马乙亚一直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她多年来相濡以沫的丈夫、著名诗人艾砂不幸离世。
相伴六十多年的老伴,在经受了多日的病痛折磨之后突然走了。走的是这么痛苦,这么让她猝不及防。
人生另一半的离去,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不胜悲痛之余,此刻的她突然有了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六十多年,多少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历历如在眼前。特别让她难以忘怀的,是他俩的初恋,是婚后的快乐、辛酸与种种磨难,还有那不老的诗心,那如醉如痴的稻香湖之恋……
天亮以后我们一定形影不离
她清楚地记得,他俩的相爱是从诗歌开始的。
上个世纪40年代后期,她就开始喜欢诗了。那一年,她创作了一首叙事诗:《草原的足迹》,并把它寄到由艾砂主编的《诗战线》。看到这样一首清新、感人的诗作,艾砂自然十分高兴,很快就发表了。尽管他们那时还没有见面,但已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后来,他们在党的地下组织活动中相遇、并相识了。根据组织安排,两人先后潜入沈阳兵工署第90工厂,从事秘密的群众工作。那时候,敌人正企图把一批精密仪器和技术人员撤往上海、武汉或台湾去。他们的任务是阻止敌人的迁厂,做好迎接解放的准备工作。他当时的公开身份是兵工厂《东塔月刊》的编辑,她则是厂图书馆的管理员。
她接受他的单线领导。每一次见面,他总是带一些进步文学书刊给她看,从此他就成了她的活书柜。她在不经意间阅读了他那充满诗意的读书眉批时,渐渐地被他的思想、才华所吸引,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英气而又充满才华的小伙子。
由于他们的周围布满了特务的网络,一言一行都受到鹰眼犬目的监视。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他俩在公开场合总是装作素不相识。在地下工作中,他要她利用在图书馆工作的机会,向工人们推荐进步书籍,并要求她经常汇报工人的思想情况,暗地里统计敌人生产的弹药数量,为地下党组织准确掌握兵工厂人员思想情况和生产情况提供了很多情报。
再后来,他和他的战友们成立了“解放服务团”、“工人护厂队”,负责维持厂内秩序和安全。在那些危险而又紧张的日子,他忙着起草《告工人书》、《告全市人民书》,制作解放服务团和护厂队的袖标等。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集中在某个小院秘密编印,然后将印好的传单、标语拿到街上偷偷散发。他俩的地下恋情也通过这种秘密频繁的工作接触,逐渐加深。诗一般的激情更使他们的爱情不断升温,他们互相欣赏,彼此读懂了对方的渴望,心照不宣地默默从事着地下党组织交给的各项工作。
时至今日,这经典爱情故事仍然足以荡涤灵魂、感动中国!
相濡以沫,风风雨雨中的磨难与辛酸
1950年5月10日,在原中共中央东北局机关里,组织上为27岁的艾砂和25岁的马乙亚举行了热闹而简朴的婚礼。
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这一对情侣便终日以诗相伴。
婚后,他俩在各自的岗位上拼命地工作。不久,他们便有了一个贴心的宝贝女儿。由于他们诗意生活的熏陶,他们的女儿也爱上了诗画。她就是当今著名的诗人刘荔。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55年,反胡风运动的政治风暴突然在各地展开。艾砂莫名其妙地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胡风分子”。面对昔日笑脸相迎、此刻却突然翻脸无情的那一副副阴沉的面孔,他辩解,他摆事实、讲道理,直到以死明志,可是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那一张冷漠严酷的面孔,总是对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吼叫:“你在国统区沈阳的时候,往哈尔滨解放区派遣过多少特务?老实交代!……”
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啊!他欲哭无泪。
反右运动,艾砂又成了报社的“内控右派”。席卷全国的“十年浩劫”,更成了这对文化人的一场噩梦。艾砂被关进“牛硼”,发配到寒冷的小兴安岭林区进行劳动“改造”。
面对一次次接踵而来的种种变故,马乙亚觉得委屈不解。据有关文章介绍,她极力为艾砂辩护,再三对领导上解释:艾砂当年因为在敌占区的报刊上发表进步言论,曾先后三次被日本特务和国民党特务上了“黑名单”,险遭逮捕,他怎么会是阶级敌人呢?
可是,在那个疯狂岁月,是没理好讲的。造反派给她安上一条“为阶级敌人涂脂抹粉”的罪名,将她强行拉到工宣队,并把她满头的秀发剃成阴阳头。
每一次,当她被揪着上台批斗的时候,小女儿跟在她身后,拽着她的衣襟大哭不己,造反派却在一旁狂笑欢呼:“反动母女同上台,革命群众笑开怀!……”
那些年,她几次想以死相拼、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一想到丈夫与女儿,她又改变了主意。
那年冬天,“文革”进行得如火如荼,造反派押送着他俩、还有他们的孩子,到伊春市带岭区郊外的双兴生产队强制劳动。
那个寒冬,在他们的印象中是特别的寒冷,气温降到零下40多度,外面的雪下了一米多深,彻骨的寒冷差点没把住在一间破草屋里的一家人给活活冻死。多亏了那些善良的村民从家里拿来旧席子、旧棉被,帮他们砌好炕添上薪烧得暖和和的,让这家被发配到寒区来的苦命人感受了雪中送炭的恩德。
阳光总在风雨后。1980年春天,艾砂终于获得了彻底平反,马乙亚也同时昭雪。
筑梦《稻香湖》,悠悠未了梦园情
上个世纪的80年代后期,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的艾砂夫妇,回到了北京市海淀区苏家坨镇的后沙涧村。几十年走南闯北,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是生他养他的故土。
面对青山夕照中的家乡,他向妻子提议想要继续写诗。于是经过一番精心而又艰苦的筹备,一本全新的诗刊《稻香湖》终于在1999年横空出世。并在15年间出版58期,发行遍及世界20多个国家和地区。
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开始,他们一起相濡以沫地走过了漫长的60多个春秋,那种任凭天老地荒,矢志情感不移的心灵之约,给彼此的情感寄上一份完美的答卷。尽管艾老已经离世,她依然记得他常常对她讲的:“今生今世夫妻没做够。就是到了天堂,我们依然相爱;倘若有来世,我们还要做夫妻。”
此刻的她,不由默默地吟诵着他在《河岸》一诗中诗句:两个人的情感“紧紧相连,日日相依,你没有抛弃过我,我没有疏远过你。你头枕着我,我胸贴着你,天天互相抚摸握手,一万年也要合枕共眠。”
艾砂、马乙亚这一对因诗而结缘的夫妇,共同携手走过了人生的苦难与辉煌,用生命与热血谱写了一曲时代凯歌。他们心灵中流出的“一滴水”,更像阳光和雨露滋润着人们的精神世界。水滴虽小,可以穿石。水滴虽小,映射出的却是太阳的光芒。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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