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信仰与草根精神

胡宏伟

在马克斯·韦伯那本著名的、后来引发了西方学界长达一个世纪的“学术战争”的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提出并验证了一个著名的社会学假设：“透过任何一项事业的表象。可以在其背后发现有一种无形的、支撑这一事业的时代精神力量；这种以社会精神气质为表现的时代精神，与特定社会的文化背景有着某种内在的渊源关系；在一定条件下，这种精神力量决定着这项事业的成败。”

从温州经济震惊世界的辉煌背后。在一本名为《温州样本：温州民营经济三十年》的图书中，我们隱隐感受到了同样的精神力量，感受到了温州人身上有对于商业经济的天然的爱好——他们在创业初期有着清教徒似的自我克制能力和吃苦耐劳精神。

在中国经济灰蒙蒙的清晨，一群无依无靠，只能相互偎依取暖的温州“草根”赤脚行走在苦难的深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筚路蓝缕，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他们的身份有一个不长而曲折沉浮的历史，他们从事着很多“立志于做大事的人不屑一顾”的“小事”；他们背后的社会感情所指复杂暧昧，他们所承担的压力空前绝后。从最初的农民到现在的民营企业家，每个温州人都会感慨万千。这个名单可以列出很长很长，曾经显赫一时的“八大王”、陈维松兄弟、叶祥尧、章华妹、邱光和、周成建直至如今的林立人、南存辉、胡成中……

温州经济的发展同我国经济体制改革密不可分，而这一改革的核心就是市场经济。在别人还将市场视为洪水猛兽的时候。温州人早已经如鱼得水，在一片天地里创造了一个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如果说温州人不信天、不信上帝，那么，他们的信仰就是市场，信仰的就是自己。他们是一帮十足的市场原教旨主义者。

市场最基本的前提正在于对个人欲望的肯定，人是有需求的，正是每个人千差百异的需求产生了交换的空间——市场。金钱作为财富的最直接的衡量标准也自然而然地成为合理合法的追求对象。“市场”是一个多么具有诱惑性的字眼啊，意味着有能者居之，意味着变动不羁和激烈竞争，意味着永远充满未知的机遇和挑战。市场最根本的特性正是平等开放，市场欢迎任何人的加入，每个人都有相同的同命运搏击的机会，每一个参与选手都是平等的，只要你有梦想、有商机、有对于金钱的渴望，明天永远不知道是谁来书写。

正是在市场体制对于财富追求的合理认同下，温州人，号称“东方犹太人”的这帮家伙腾挪变换，使得“天堑变通途”。他们相信追求财富本身的过程就是个人价值的展开过程，社会财富是开放的，每一个温州人经过自己的努力都可以成为温州商史上璀璨的明星，任何草根也都可以成为人人景仰纳荫的大树。这也就是温州精神的独特内涵——草根精神。书中说：“其实，温州民营经济史，多是小人物的奋斗史，起家于‘小商小贩，作坊不大，多是单打独斗，没有背景，缺少资本，如履薄冰，在大浪淘沙中随经济脉搏的跳动而各自演绎风流。曲调不够高雅，曲风不够豪迈，但前呼后应，千曲万曲奏起来，把整个温州城烘托得轰轰烈烈。”

确实，在三十年，这样一段沸腾岁月里，从一个个“小人物”的探路开始，温州小城的许许多多“小人物”汇成一股潮流，一种趋势，甚至形成一种格局，左右着未来区域经济发展的走向，谱写出跌宕起伏的“小城大事”。所以说，每个温州人都是有故事的，这个故事可能是在昨天，可能是在今天，甚至也可能是在明天，但这或许就正是温州人的传奇。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马克斯·韦伯的那本《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被引进中国的时候正是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正是本书中所描绘的温州经济在动荡激变中发展的年代，也是整个中国改革开放方兴未艾的时代。当时，中国思想界有倍译韦伯来解决中国内在复杂矛盾的意图。那么，今日恰逢金融海啸，国家经济深受冲击，我们重温温州创业史，这本《温州样本》是否对我们寻求新的经济发展模式有所启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