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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便门铁路桥往事

时间:2024-04-23

曹磊

曲曲折折的胡同里,瞅巴冷子也能听见八九十岁的老人讲古说:“我呀,小时候家里穷,实在没辙了,去关外挣嚼裹,坐着火车出东便门,过了二道洋桥,回头瞧一眼北京的城墙和城门楼子,眼泪那是止不住地流。多少年以后,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回来了,火车到了二道洋桥,抬眼一瞧高高大大的东便门城楼,嚯,眼泪又下来了,可是心里觉得特踏实,我到家了呀。”

能让北京人心心念念的二道洋桥,指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为什么非得叫二道洋桥呢?既然有二道洋桥,那还有没有头道洋桥呢?要想掰扯清楚这些事,故事就得从100多年以前开始讲。

金达和洋桥

1878年,明治维新中的日本爆发内战,时年26岁的英国铁路工程师金达(Claude William Kinder)被迫离开已经供职5年的日本铁路部门,坐船来中国上海碰运气,打算找份新工作,他在这里遇到了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人,李鸿章手下的红人,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几番接洽过后,唐廷枢认定金达是个可用之才,便委派他到唐山的机械和造币厂任职。唐山附近的开平煤矿是北洋水师重要的燃料补给基地,水师成军伊始,洋务派领袖李鸿章就希望修建一条连接天津、开平两地的运煤专用铁路,但是由于规划中的线路需要经过清东陵,于大清王朝的风水有碍,工程始终未能上马。直到1881年,李鸿章再次上书,承诺将来的运煤火车不用机车,全靠骡马牵引,这才勉强开工。金达凭借此前在日本铁路部门的工作经验,被任命为这段铁路的总工程师。

那之后,由他主持修建的铁路如同耗子搬家,今天修一段,明天修一段,终于修到了北京永定门外的马家堡。现在马家堡的东边还能找到一条凉水河,100多年以前,为了方便铁路过河,金达在这条河上修建了一座钢筋水泥结构的西式铁路桥。这座桥是洋人修的,样式有别于中国的传统桥梁,所以北京人就管它叫洋桥。百年过后,马家堡车站和这座铁路桥早已成了过往云烟,北京却因此留下了一个洋桥的地名。

洋桥,有一才有二

铁路修到马家堡以后,东交民巷使馆区各国洋人的最大心愿就是让铁路进城,最好能修到前门楼子底下,方便自己进出,可惜慈禧太后死活不答应。1900年庚子国变,慈禧西逃,北京成了洋人的天下,金达趁机在永定门东侧的城墙上打开缺口,把铁路修到天坛的西墙外边。后来又重新设计,拆掉本已进城的铁轨,沿着北京外城的墙根,先往東,再往北,然后又往西,绕了个大远儿,从东便门进城,一直把铁轨铺到正阳门东侧,修建了前门火车站。

话说到这儿,当年的铁路既然已经修到了永定门内,为什么还要退出去,舍近求远,重新从东便门进城呢?道理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八国联军那时在北京实行的是分区占领,永定门内属于德军控制区,金达是英国人,他负责的铁路也跟英国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新的线路规划有意选择了英军占领区。这条铁路修到东便门外的护城河边上,同样出于过河需要,只能再修一座洋桥,也就是留存至今的东便门铁路桥。由于这座桥的年代晚于马家堡洋桥,北京人约定俗成,就管它叫二道洋桥。

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后,清廷为了加强对东北地区的控制,开始以东便门为起点,逐渐把铁路向关外延伸,连接关内外多座重要城市的京奉铁路由此成型。它的最后一段铁轨铺设在1912年,终点是奉天城,也就是今天的沈阳,起点则是皇姑屯。1912年6月3日深夜,张作霖在前门火车站登上慈禧太后曾经的御用专列,缓缓驶出东便门,经过铁路桥,开始了自己的不归之旅。按评书名家单田芳的说法:“张大帅”离开北京吃的最后一顿饭,应该是前门外丰泽园饭庄大掌柜栾蒲包亲手烹制的葱烧海参。

二道洋桥看火车

时间到了1950年代,新的北京站取代了原先的前门火车站,二道洋桥却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继续使用,成了北京孩子夏天乘凉、看火车的好去处。从北京站到东便门的这段铁路地处市区,出于安全和不扰民的考虑,火车的速度通常不会开得太快。相声《口吐莲花》里的逗哏之所以敢拍着胸脯子说,自己有本事去二道洋桥拿脑袋撞火车,也是因为摸准了这个脉,火车开得慢啊。

等到火车出了东便门,上了二道洋桥,按当时的标准,那就算出了城了,司机少了很多顾虑,放开手脚,“呜呜呜”地拉响汽笛,车头烟囱冒出滚滚黑烟,哐戚、哐戚,开始全速行驶。守在桥上看火车的小孩,等的也就是这个时候。眼瞅火车由远及近、由快而慢,轰隆隆地开过来了,领头的孩子必定弯腰缩脖,眯缝着眼睛,两只手紧紧捂住耳朵,蹲在地上,扯着嗓门招呼两声:“来了啊!来了啊!赶紧的,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身边的几个孩子,学着他的样子,手忙脚乱做好防护姿势,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凉风赶在火车前头,狠狠地刮了过去。凉风过后,只听得“轰隆”一声儿,蒸汽车头牵引的绿皮火车如同脱缰野马,挂着旋风开上大桥。先是车头,然后是十来节车厢排着队,一节、一节地从身边开过去,火车带来的震动和气流几乎能把蹲在地上的小孩给颠起来。桥两边的小孩距离火车最多不到半米,心里觉得又过瘾,又害怕,亮开嗓门,铆足力气,玩了命地叫唤,可是甭管叫唤出来的声音有多大,那肯定也盖不过火车的动静,就连旁边的人都听不清他嘴里叫唤的到底是什么。

好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车厢,“呼”一下从桥上开过去了。小孩们保持刚才的姿势,原地不动足有1分多钟,这才慢慢缓过劲来,试探着放下手,睁开眼,瞧瞧别人,看看自己,六月三伏的天气,浑身上下连个汗星都没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比吹空调都凉快。大伙四目相对,“噗嗤”一乐,觉得身上暖和点了,活动活动腰腿,刚要往起站,就听见桥头上又是“呜——轰隆隆、轰隆隆”,领头的孩子照方抓药,重新做好防护姿势,扯着脖子吆喝:“这波又来了啊!这波又来了啊!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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