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曹磊
自打有了文创园这么个新生事物,怎么给文创园起名就成了个挺需要创意的事情。比如知名度最高的798,前身是苏联援建的国营无线电厂,出于保密需要,得了个代号798。后来接手老厂区的文创园把这个代号原封不动继承了下来,让人感觉带有几分神秘色彩,还挺“高大上”。再比如国子监旁边的方家胡同46号院,前身是北京重型机床厂,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的军械修理所,转型文创园以后,直接把门牌号码当名字,简单直白又大俗大雅。还有北京电视台新址后身的朗园,原本叫郎家园,四舍五入去掉一个“家”字,莫名其妙就带上了几分英伦范儿……
石榴庄和石榴园
沿着前门大街一直往南,永定门外,如今也有一家文创园,全名叫北京石榴中心文化创意产业园,简称石榴中心。玩文化的地方为什么非得拿石榴当幌子呢?要想掰拆清楚这个事,根就得往400多年以前捯。
明朝永乐年间,波斯使者来北京朝觐大明皇帝。正事办完以后,使者伸手入怀,掏出两个大石榴,双手捧过头顶:“陛下,这是外臣临行前,我们大王去御花园里精挑细选,亲手摘下来的两个大石榴,瓜子不饱是人心,请您尝尝鲜。”
永乐皇上吩咐身边太监把石榴接过去,掰开一看,里边的石榴籽颗颗饱满、粒粒晶莹剔透,个个赛过黄豆。捏起两颗放进嘴里,迎牙即裂,一股甜水立马滋到了舌头尖上。嘴里吃着石榴,永乐心里可就算起了小九九:“这两个石榴好吃归好吃,吃完也就没有了,我要是把籽留下,找个地方种起来,以后不就年年都有的吃了吗?”想到这里,他吩咐小太监拿过来一个空茶碗,把吃剩下的石榴籽一个不少地放在里边儿。波斯使者看在眼中,上前施礼:“启奏陛下,这个石榴直接用籽是种不出来的,您要是有心想种,外臣下次来时,可以带过来几棵树苗。”
满朝文武大臣都以为使者就是面子上客气客气,娶媳妇熬冬瓜——汤事。没想到几年以后,波斯帝国真的千里迢迢送来了几棵石榴树苗。永乐皇上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赶忙下令在正阳门外20里找块合适的地方把它们栽下去。百年沧桑过后,曾经的小树苗长成了大树,原先的几棵石榴树,也生息繁衍成了连片的石榴林,从此为北京留下了两个地名,一个叫石榴庄,还有一个叫石榴园。
石榴文创,石榴范儿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北京打从奠基的那天开始,就是一座充满包容性,愿意接受新生事物的大城。正是受惠于这样的文化氛围,原产伊朗的石榴沿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国2000多年以后,最终得以和天棚、鱼缸并列,成了老北京四合院的三大要素之一。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文化元素在这座大城里碰撞交融,却又保持着各自独立的特性,就像石榴里的石榴籽那样在相互依偎、共生共存的同时,粒粒分明、界限清晰,营造出君子和而不同的化境。
今天地处石榴庄的石榴中心愿意在名号里保留“石榴”二字,或许也是为了体现这样的理念。这个文创园紧邻南三环,北京本土文化是他们打造自身特色的一大亮点。与此同时,造访者也很容易在这里邂逅由众多海外企业带来的AI智能、元宇宙、3D打印等前卫元素。有赖于畅通、便捷的网线,那些身在天南海北,无缘在石榴中心实际占据一块地盘的创意认识,也可以通过“互联网+”的方式,让自己的灵感在这片曾经榴花如火的土地上闪光绽放。
石榴中心里的日化记忆
2019年,“北京国际设计周设计之旅——石榴设计节”在石榴中心的斯坦福广场正式开幕。这次活动的主题是诚邀全球设计师,以位于通州的北京日化二厂液洗车间为题,打造专属北京的“日化记忆”。玩文化的文创园,为何偏偏对日化情有独钟?要想参透个中玄机,咱们先得上东四那边遛达一圈。
东四路口往西走,中国美术馆门口的那条大街现在叫东四西大街,以前叫猪市大街。猪市大街,顾名思义就是卖猪、杀猪的市场。按老式年间的规矩,杀猪匠每次杀完猪,都能白得一套猪下水。猪肚子里的那些零碎差不多都能吃,唯独胰脏,能吃可是不好吃,嚼在嘴里没滋没味,跟老棉花套似的,也没什么口感。杀猪匠每回得了猪下水,都要把胰脏和一些无法入口的肥膘单挑出来,搁在大锅里炼油,然后用这个油当原料,掺上火碱做肥皂。胰脏在北京话里俗称叫胰子,所以拿猪胰脏炼油做出来的肥皂就也叫胰子。上世纪50年代末,北京整治市容环境、提升城市形象,东四一带的屠户集中搬迁到永定门外的大红门,成了今天大红门肉联厂的前身。那些熬猪油做胰子的小作坊全都被归拢到肉联厂附近的石榴庄,守着材料来源,近近边边地生产灯塔胰子。
说起灯塔胰子,如今三十大几岁往上的北京人应该还有印象。那时候老百姓过日子,每家都得预备两个肥皂盒。品相完好、颜色鲜亮的新肥皂盒拿来装洗脸用的香胰子,缺盖漏底的破肥皂盒则专门装洗脚、洗衣服的灯塔胰子。每到礼拜天公休日,家家户户的主妇都得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跟前摆着一个大铝盆。盆里杠尖杠尖的全是脏衣服,还得放一块木头的搓衣板。大盆旁边,摆的就是盛胰子的破肥皂盒。主妇们撸胳膊、挽袖子,弯腰弓背,双腿夹紧搓衣板,从盆里捞起一团湿衣服放在搓板上,“欻-欻-欻”来回搓几下,再把衣服重新展开,对着有亮光的地方,眯缝着眼睛仔细看,看看上头还有没有油点子之类不容易洗掉的脏东西。看准了地方,这才把脏衣服铺在搓板上,抄起胰子使劲抹几下,然后“欻-欻-欻”地再搓,搓得盆里雪白的肥皂泡像小山一樣高。到了下午,大杂院里横七竖八拉上绳子,挂起五颜六色的衣服、被单,空气中弥散着胰子的特有味道,不算特香,但很干净。
90年代初,地处石榴庄的日化一厂破产倒闭,灯塔胰子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扎根通州的日化二厂和金鱼洗涤灵却还在续写着北京人的“日化记忆”。30多年以后,一群来自日化一厂老厂区,也就是今天石榴中心的文创人士用自己的方式将这段记忆呈现在世人面前。
编辑 韩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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