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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儒:“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笔”

时间:2024-04-23

祁建

1963年11月18日,一代书画大师、“旧王孙”溥儒合上了他的人生册页。有人称他的离去,是“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笔”。

溥儒的前半生在西山戒台寺与恭王府萃锦园中度过,此期间,他是“西山逸士”、是“羲皇上人”,意气风发,后半生却漂泊无定……相对于传统画派的齐白石、张大千,溥儒是一个稍显暗淡的名字——而事实上,这个名字自有其难以遮蔽的光芒。

溥儒是少有的全能艺术人才,其人生态度表现出强烈的民族使命感。其祖父是中国近代史上因发起洋务运动而负盛名,同时也极具争议性的人物——恭亲王奕䜣, 。作为“旧王孙”,他身逢乱世,历经沧桑,又饱读诗书。作为一个文人画家,他将自己的抱负融入他生花的妙笔之中。

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1896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日,恭王府里传出了新生婴儿的哭声,载滢贝勒的侧室项夫人,给王府家添了一个男孩。三日后,光绪帝亲赐其名曰儒 ,寓意“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并请郑孝胥题“无为小人儒”匾。(《郑孝胥日记》1930年12月21日载)

在有些溥儒年谱中,有他“入宫甄选皇帝,未中选”的记载。据传,选皇帝那年溥儒14岁,和溥仪、大阿哥等一同接受慈禧的遴选。在太后面前,溥儒突然大哭起来。太后问他何故?他说:“我想家了。”老太后心中不悦,挥令他赶快退下。而溥儒的家人则欣喜若狂,他们深知慈禧的阴毒狠辣,欣慰其哭失了皇帝,却捡回了性命。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清朝政权岌岌可危。袁世凯派兵夜围恭王府。溥儒的生母项夫人带着他和弟弟溥僡(音同“惠”)从花园草丛旁的狗洞逃出,在二旗村居住了一段时间后,迁到了西山的戒台寺。溥儒与母亲移居戒台寺,一住便是12年,这期间,溥儒潜心读书写字,与僧侣游,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在戒臺寺隐居期间,溥儒自号“西山逸士”,过着“乐志琴书,心怀遐举,与世无竞,与人无争”的生活。戒台寺四周遍植松树,溥儒想描摹这些松树的形态,结果却画得颇为零乱。他找出所藏唐宋元明的古画揣摩比较,有时临摹一阵,然后再重新对树写生。

溥儒的学画过程不是来自老师手把手的教学,也不是在画院里接受专业的训练。他依靠的是用眼睛去看,既观赏外在的自然风景与生活环境,也追摹不同流派的绘画特质。

他在回忆这一段生活时候说:“居山(指戒台寺)十五年,日日吟诵,自课四百余首,古风习汉魏六朝,近体则师唐人。”

潭柘寺现存有一幅溥儒先生的舌血画。这幅画是溥儒早年隐居西山戒台寺时,用自己的舌尖血做颜料画成的,作于1938年。该画长60厘米,宽40厘米。画中的释迦牟尼坐于莲台之上。款题:戊寅冬十一月先妣忌日刺血敬绘溥儒稽首。

这幅舌血画是溥儒先生在母亲去世两周年时,为纪念母亲,取自己的舌尖血而作,历时半年完成。当年溥儒取舌血作画前,提前半年绝盐。据说用盐含量较低的血作画颜色殷红且画质较好,在每天清晨,溥儒用针刺舌尖滴血入杯、意笔作面。

潭柘寺第十九代住特纯悦大师的画像,也是出自溥儒之手,是宝贵的历史文物。此外,在附近留有他的多处摩崖刻字:“翛然”“倚云”“滚雪”“飞云岩”等。

春深花发,灿如霞绮

1924年,已近而立之年的溥儒从戒台寺迁回恭王府。彼时的恭王府早已被其兄溥伟作为借款抵押给教会。溥儒和弟弟溥僡经与教会交涉,要回了恭王府后的花园居住。

1925年,溥儒和几位宗室书画家,创立了“松风画会”。溥儒并不常参加集会,但只要他一到,气氛立刻不同。无论分析绘画,叙述士林掌故,乃至弹古琴、奏三弦,无不妙趣横生,引人入胜。

1926年,溥儒在春华楼初识张大千。这一顿饭,溥儒谈笑风生,吃得酣畅淋漓。二人不但同好美食,吃东西时更是不拘形迹,任凭桌上一片狼藉。

张大千觉得溥儒待人诚恳,毫无王孙骄气。两人的交谊从此日益深厚,经常相互在各自的册页上补景题诗。时人将二人并称为“南张北溥”。

画家于非闇曾这样描述两人的风格:“张八爷是写状野逸的,溥二爷是图绘华贵的,论入手,二爷高于八爷;论风流,八爷未必不如二爷。”

溥儒时期的“萃锦园”,一年四季百花次第盛开,花木繁茂,尤以“澄怀撷秀”前的海棠花为最。每到“春深花发,灿如霞绮”之时,溥儒便会在萃锦园举办“海棠雅集”,启功先生就曾回忆道:“每年当萃锦园的西府海棠盛开时,心畬先生必定邀请当时知名文人前来赏花。”

1934年始,溥儒由“行政院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会长黄郛推荐至国立北平艺专,任国画系教授。

江山无主,佳节愁风雨

溥儒的堂兄溥仪在“满洲国”当了伪皇帝时,他家族的兄弟趋之若鹜,溥儒却拒任伪职,并以一篇著名的文章《臣篇》痛斥溥仪“九庙不立,宗社不续,祭非其鬼,奉非其朔”,继而怒骂这位堂弟“作嫔异门,为贵他族”。

在北京西山戒台寺时,由项太夫人亲自授其读书写字。项太夫人去世时,溥儒没有钱打造棺木,但他仍断然拒绝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参谋长重金求画;而是低价将他所收藏的《平复帖》售给了张伯驹,“旧王孙”溥儒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了民族的尊严和他的自尊。

溥儒不参与复辟清王朝的活动。1934年,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让参谋长携重金请溥儒作画,贺“满洲帝国”成立4周年。该参谋长来到恭王府,说明来意,拿出钱来,当即被溥儒拒绝。气恼之下,那个参谋长扔下钱,悻悻而去。家人为溥儒的做法担心,溥儒并不在意,坦然让人将那笔钱送还。在日本侵略者的淫威下,仍能保持民族气节。

卢沟桥事变,溥儒避居万寿山,自号“西山逸士”。灵光寺居所墙上挂着自书的两副条幅:“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处有事当如无事,处大事当如小事,若先自张皇,则心中无主,何能成事?”他的词作《点绛唇》颇能反映他当时的心境:

乱木孤城,可怜一片销魂土。

江山无主,佳节愁风雨。

烟水池台,风景还如故。

伤心处,荒村客路,不见斜阳渡。

溥儒愤而作《臣篇》,他指溥仪“九庙不立,宗社不续,祭非其鬼,奉非其朔”。在异族刺刀下做儿皇帝,无疑是“作嫔异门,为鬼他族”的“再醮妇人”。他不对这样的“人君”行“臣节”,论及自己的态度时则曰:“岂敢背先帝王,而从其所不当从者哉。”

怅望青天碧海,朝来暮去春潮

1949年秋冬时节,溥儒一家几经辗转来到台湾。经由教育家黄君璧的引荐,在台湾省立师范学院艺术系教授绘画。

到了上课的日子,溥儒有时会迷路,坐着三轮车在校内兜圈子却找不到教室;有时候丢了课表,弄不清开学和上课的时间。三催四请后,大师终于来了,在画桌前的椅子上盘腿而坐,手挥折扇,啜着香茗,不讲理论,提笔便画。让学生先读四书五经,练好书法,人品端正后不学自能。

他教书趣事多。他讲连堂3课,第一节上课铃响,他打盆水放在教室门口,洗、抹、照,三部曲完成后才登台开讲。第二节课照章重来,“修理补妆”。此异行成学校一大新闻。学生争看旧王孙的“龙颜”……他童心十足,晚年还与学生们一起在桥头上吹肥皂泡……

晚年的溥儒丧失听力,却始终不接受西医治疗,最终被诊断为淋巴腺癌,在家人亲朋的反复劝说下住进台北荣民总医院,接受放射治疗。

在清苦的生活中,他思念生养他的什刹海和恭王府,曾在一首《清平乐.忆故园》词中写道:

疏红又点梅梢,

客中愁绪无聊。

怅望青天碧海,

朝来暮去春潮。

鱼思故渊,晚年溥儒思乡心切。他经常念叨:“整天想念北京,想念家乡,特别想吃北京味儿的春饼、炸酱面。”

1963年11月溥心畬患鼻咽癌在台北病故,年仅68岁,葬于阳明山。

1989年,生前好友万公潜将他搜罗的几十幅溥儒的作品捐献给北京恭王府,谱写了一曲“合浦还珠,物归原主”的佳话。这批溥儒作品,可谓流传有序。

溥儒承袭着传统的脉络,守护着一种文人的坚持。正像溥儒自己所说的,“借古人骨架,发挥自我笔墨、精神,正是国画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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