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王海滨
(選自《残冬京华图》)
我的父亲82岁,母亲78岁,这回是他们第一次从山东来北京过春节。我和妻早早就准备了丰盛的年货,除夕那天,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年夜饭,父亲微笑着说要做三件事儿,希望我能配合他。
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姨夫姨母打电话拜年。
父亲的姨夫姨母就在北京,曾经分别是北京酿造厂和街道办服装厂的工人,都已退休多年。上个世纪50年代,父亲得过一场大病,医生开的药当地没有,只有北京同仁堂有售,是他们给买了邮寄回山东,父亲才得以治愈。所以,父亲念念不忘。只要来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两位老人,逢年过节必定打电话问候。前几年姨奶奶去世,姨爷爷搬到了表姑家居住。来之前还说要去家中拜年,看来是疫情严峻这才改了初衷。我急忙微信表姑,开视频,让父亲给姨爷爷拜了一个年。
挂掉电话,父亲坐到电视机前观看热闹的春晚,一脸孩子样的欢愉。
问第二件是什么事儿?父亲却说第二天再说。等到了大年初一下午,父亲才告诉我第二件事,还是电话拜年: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没去给孟老师拜年,人不到,可电话总得打一个啊……”
孟老师是父亲中学时期的老师,人也早已过鲐背。父亲年少丧父,家境贫寒,中学时期是全校最穷困的学生,鞋子经常露着大脚指头,衣服上都是补丁,孟老师不但生活上屡屡关照父亲,更是在精神上给他鼓励和信心。父亲后来回忆说,他曾多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全校师生面前讲话,从没气馁和胆怯过:
“孟老师说,人千万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
多年来,父亲登门给孟老师拜年都是大年初一下午,从未间断。有一年,崴了脚,照旧一瘸一拐地让晚辈搀扶着去了,晚辈们不解,问父亲有必要吗:
“哪有这么大岁数的还去给人家拜年的啊?”
父亲一听很生气,嘟着嘴,一路上数落晚辈:
“……无论我多大岁数,人家也是我的老师,人可不能忘本……”
只是,我多年不在老家,的确没有孟老师的联系方式,只好打电话吩咐老家一晚辈,去父亲家中拿到了电话本,在父亲指点下找到号码,把电话打过去,算是拜了年。
接下来父亲却闭口不说第三件事儿,一连几天,疫情形势逐渐严峻,父亲也不再下楼遛弯,天天都坐在电视机前关注新闻报道。直到正月初六一大早,父亲坐在客厅里郑重其事地说要和我商量第三件事:
“武汉发生这么大事儿,咱们得做点什么,想来想去,还是捐点钱……众人拾柴火焰高啊……我和你母亲每人5000……”
父亲让我在家庭群里说一下他的意见,多少不限。我在家庭群里一说,大家都纷纷响应,连刚刚上小学的侄外孙都捐出了压岁钱。很快,我通过网上找到了合规的公益组织,把钱转了过去。工作人员问落款怎么写,我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摆摆手:
“落什么款啊,普通人,又没有多少,这不是应该的吗……”
的确,父亲一生,普通至极,并无多少波澜起伏,但他不忘初心,不忘感恩,这一点足以立世,我当传承。
手续完毕,我们一家人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飘雪,母亲和妻对着坏天气不无忧愁地叹气,父亲却满面自信:
“这天气再坏,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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