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金克亮
幸存的进水闸桥
泄水闸旧照
进水闸桥顶部
苏庄水文站碑
20世纪20年代初,在顺义苏庄村东,潮白河上曾建有一大型水利樞纽工程,用以拦截、疏泄潮白河水,并向北运河输水,运送货物。据说,这项工程是当时北方最大的水利枢纽,由美国水利专家罗斯、顾斯设计并督建,故称“洋桥”。这座水利枢纽工程还牵涉了几个重要人物,一是时任北洋政府的大总统徐世昌,另一位是曾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的熊希龄,还有京兆尹(相当于北京市长)刘梦庚,顺义县知事唐肯等。
潮白河是京东的一条大河,历史上水灾频发,给两岸人民的生命财产带来极大损失。为治理潮白河水患,两岸人民和相关机构多次对潮白河进行疏浚、筑堤、整治。“洋桥”,是建于潮白河上的一处水利设施,它建于民国十一年(1922年),至民国十三年(1924年)竣工,共耗资250万元。当地人讲,该款项为庚子赔款。
《民国顺义县志》载“……白河泛滥,溃决无定,有自在河之称。自光绪三十年(1904年),由李遂店溃岸南流。经通县、香河、武清至宝坻,蓄成水泽,宝邑受害者三四百村。”李遂店,在苏庄北二里远。旧时,由于时政不佳,疏于治理,潮白河经常从李遂处溃岸决堤,给下游带来巨大的灾害。1904年这场大水,致潮白河改道,夺箭杆河道流入,时人称改道的潮白河为“新白河”,而潮白河故道遂废弃。之后,当时政府在李遂处多次筑坝障水,但屡筑屡毁,潮白河水灾仍频。
1918年,京兆各县水灾,潮白河肆虐,流经之处蓄成水泽,而宝坻县受灾尤为严重。于是,由宝坻士绅发起,顺义、通县、三河、香河、武清等13县的民众积极响应,集体去北京请愿,吁请当时的大总统徐世昌治理潮白河。
1922年,熊希龄被特派督办京畿一带水灾河工善后事宜,抚恤流亡,赈济灾民,成立“京畿水灾筹赈联合会”。熊希龄,湖南凤凰县人,他曾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在当时也是大名鼎鼎,后转向慈善和水利事业。熊希龄召集沿河各县镇的民众、乡绅、水利人员讨论治河办法。又派出专门人员调查潮白河水的流向、流量,勘察地形、讨论治河办法,并召开专门会议,决定在苏庄村东潮白河上建一座水利枢纽。该工程分为两部分,即在潮白河主河道上修建一座泄水闸,在泄水闸北修建一座进水闸,并在进水闸外开挖一条引河。
泄水闸在潮白河的主河道上,东西向,共30孔,全长210米有余。水底至闸顶高8.5米,顶宽6米,水泥浇筑而成,设铁闸门、坠闸洋灰锤,传动铁轮54个,上可行人。进水闸在泄水闸北,引河入口,南北向,10孔,宽高大致与泄水闸相同。也设铁闸门,坠闸洋灰锤,铁轮52个。
引河在进水闸外,通过进水闸把潮白河水引入引河。引河从进水闸向西,至卢各庄折向南,全长7公里、宽50米、占地37顷多、流量600立方米/秒,向南至通县平家疃,入已废弃的潮白河故道,以减少潮白河水流量,并向北运河输水,利用引河水运送货物。修建时从附近村子征地,地分三等,甲种地每亩45元、乙种地每亩35元、丙种地每亩25元。修建时遇到坟地,迁一座坟25元。整个工程设计复杂,规模宏大,于1924年建成。
闸桥竣工后,民众曾在进水闸和泄水闸之间立有一碑。碑文开头曰:呜呼!白水泛滥,肆虐千里,土地、稼禾、房屋、牲畜被淹,人民流离……下面的内容大致为:潮白河水历年给人民带来灾难,京东十三县的民众曾聚集商议敦请民国大总统徐世昌治理水患,当时政府出资聘请美水利专家设计,征集民夫,购物购料修建闸桥,以及闸桥、引河的作用,所用材料、人工等。
修建这座闸桥,开挖引河,共耗资250万元。我们看看当时的物价,1920年—1926年,北京物价较上海低,每斤大米5分多一点,猪肉0.14至0.15元一斤,一银元可买两丈蓝士林布,可吃一顿涮羊肉,买20张公园门票,戏剧电影票2至3张,报纸零售3分一份。如果以大米计算,建“洋桥”的费用可买大米4000多万斤。
闸桥投入运行后,汛期时,潮白河水涨满,主河道上的泄水闸便打开闸门向下游泄水。30孔闸门一齐提起放水,飞花溅浪,波涛汹涌,卷起千堆雪,声闻数里,景致蔚为壮观,为顺义当时一景,称“洋桥破浪”,《民国顺义县志》有照片。曾有人写诗赞曰:“长桥横卧碧溪头,操纵能叫石不流。引水有方通渤海,空槽无际做沙洲……”
而在枯水季节,潮白河泄水闸放下闸门蓄水。河床水满后,北侧的进水闸打开闸门进水,水经进水闸流入引河入潮白河故道。当时潮白河上游许多县份运送粮食、木材、皮货、干鲜果品及其他货物的商船,多是由这里经过进水闸入引河运至通县码头卸货,时人称引河为“铜帮铁底运粮河”。枯水季节,水较浅,货船至此,行走困难。这时,船上的人跳下船,只留下船老大掌舵,其他的人抄起纤绳弯腰拉纤。
为对闸桥进行维护、管理,当时的政府还在村北设立管理机构,修了一座建筑。建筑为欧式,房前有走廊,很有气势,村人稱这里为“洋房子”或“水衙门”。当时,大门口挂有三块牌子,分别为“顺义水文站”“河北省造林区”“闸桥管理站”,还有一名姚姓巡警也住在这里。每天,巡警对闸桥、引河进行巡视、看管,处理一些日常事务。闸桥管理人员则根据水势情况,提闸放闸,泄水蓄水,水文站的人员查看水势、流量、含沙量、水位,记录水文资料,造林的人员负责巡视管理林区。
引河通航后,两岸种植树木,二里种植柳树,二里种植桑树,又二里种植杈子树。春意新生时,绿植层层叠叠,春意盎然,被称为“引堤叠翠”,是民国时一景。而北京、通县都有人坐船来此踏春、赏青、摘桑葚。
因“洋桥”的修建,货船停泊,苏庄成了交通要道。河东河西的人们走亲访友、看戏走会,运送货物的驴垛子、骆驼队都要通过“洋桥”,这里日夜驼铃声不断。苏庄也因此而繁华起来,村里办起了点心铺、鸡蛋公司、饭店、马车店、馒头铺、杂货铺、黑白铁、皮货摊、早点、应时水果铺等摊位。
1926年,直奉战争,奉系军阀占据了潮白河东,直系冯玉祥占据了河西,上游从牛栏山至苏庄两岸都驻扎了军队,两军都挖战壕,修筑工事,隔河对峙。后奉军撤退时,怕直系军队追击,奉军将领命人在闸桥东埋设炸药,炸毁了东侧的一孔闸桥的桥面,闸桥又见证了这次历史事件。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京东暴雨成灾,上游山洪暴发,大雨滂沱,水势汹涌。《怀柔县志》对1939年的大水有详细记述:七八两月,有三次大的降雨。第一次为7月9—16日,降雨量为300毫米以上;第二次为7月24—28日,降雨量为360毫米以上;第三次在8月11—13日,降雨量较前两次略少。在第二次降雨过程中,潮白河上游于26日起暴发山洪,苏庄水闸洪峰流量达1.5万立方米/秒,水闸被洪水冲毁。
而据当地人讲,当时大水汹涌,急需向下游泄水。但下游有罗姓人,在河边有很多土地,为使大水不致淹没其在下游的大片土地,派人持枪来到闸桥,阻止看桥的人提闸放水。后因暴雨不停,水势上涨太快,闸桥上游的河水已达极限,水灾已成定局。看守人员提闸时,闸板及绞索已被上游冲来的木料、树枝、柴草等塞住,闸板不能提起。大水越积越多,泄水闸正当潮白河主河道,承受不住大水的冲击,一声巨响,闸桥被汹涌的大水冲毁21孔,只剩9孔。这座修建时间长,耗费大量资金、人工、材料的水利设施遂告废弃。
1958年大炼钢铁,残留的泄水闸被炸毁,上面的闸板、钢筋、铁轮等金属都被拆下来炼了钢铁。至此,泄水闸完全消失,只剩下引河入口上的10孔进水闸,岁月沧桑,进水闸表面水泥剥落,下端已被泥沙掩埋,周边长满荒草,但还基本保存原样。
平静的潮白河水
这座闸桥从建成、使用至冲毁,历时15年。它为北运河输水,减轻潮白河水患,往北京运送货物,确曾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耗费大量资金、材料、人工的闸桥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被冲毁?大概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设计者对潮白河水历年的水量、水灾、危害缺乏整体的把握,因此,建好的闸桥不能抵御更大洪水的冲击。
二、闸桥选址不当。把闸桥选在苏庄,那么,苏庄以上的顺义河段、怀柔、密云等约百里的河段大水如何解决?显然,这座闸桥对以上河段毫无作用。据亲历过民国二十八年大水的老人讲,站在顺义旧城东门高阜处,肆虐的潮白河水达几里宽,水面上漂浮着木料、家具、树、柴草、死人,顺义城北门进水,人们进出城门要乘木槽、竹筏等。
三、闸桥的通水能力有多大,未见记载,我们可以看看潮白河道的承载能力。据建国后修成的《顺义县志》载:潮白河水多年平均流量1309立方米/秒。而《怀柔县志》对1939年大水的记述:苏庄水闸洪峰流量达1.5万立方米/秒,是常年流量的十几倍,水闸被洪水冲毁是自然而然的事了。可见,水闸抗洪水冲击能力差,洪水是闸桥冲毁的主要原因。
四、1958年修建密云水库,把库址选在密云,就是考虑到了在此修库建坝,可以容纳上游更大的水量,有计划向下游输水,可以保证下游不发生水灾,可见,后者是经过了周密的勘测、设计、论证的。
五、当时技术落后,施工时不按要求修建,留下隐患。据村中曾修过闸桥的人讲:施工时,由于潮白河水中流沙太多,施工中泥沙清理完,立刻又有流沙流过来,将挖好的坑流平。再清再流,清理泥沙工作进展缓慢。因流沙太多,工程在很长时间都没有进展,施工中的民工都疲惫不堪。中方负责施工的官员向外方监理要求,每天如此工作没有效率,不如就此投石浇筑。后终因工程进展慢,流沙太多,外方监理见流沙清理缓慢,民工又都很疲劳,只好转身走了。这时,施工人员一拥而上,把笼好的石料投进水里,而后浇筑施工,造成了工程的质量不能保证。
而今,仍然有些喜欢历史的人来这里考察,钩沉历史。有些骑行的人们到了这里也下车观看、游玩、拍照。有谁会想到,荒郊野外,这样一座残破的建筑,会和一些历史事件、历史名人联系在一起,还折射出民国时期社会、经济、科技、民生、水文、自然灾害等方方面面。
(编辑·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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