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纪建国
北京的大杂院很有名,但随着城市街区的改造,不断崛起一片片高楼,如今这样的建筑已越来越少了。大杂院逐渐成为京城的孤品遗留在老城区。
朝外86号大院
当年北京有数不清的大杂院。就我所居住的朝外大街,胡同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灰平房都是一个连一个的大杂院。一般一个院子住着五户以上的人家,通常就被称为大杂院。有人写过朝外的椿树大院。那个大院确实很大,住着几十户人家,但不是朝外最大的大杂院。最大的是朝外86号大院,当年那个大院住着98户人家,每户人家多是六七口。我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就住在朝外芳草地西街,一直到现在。顺着西街一直往北走到头往西一拐,就是当年的86号大院。我们家离那里不远,有时候也到那儿串个门儿。关于朝外大街86号大院里的轶闻和故事,很多都是我后来听老同事和老邻居们聊天时品味出来的,觉得那一段刚转过身的生活离我们很近,也很有意思,就把它们整理出来了——
当年大院的北门开在朝外大街上,几间商铺式的大房子是一个门过道,那几间门脸房是朝阳第二运输场的一个业务联系点。大院的西边有个兴盛回民饭馆,再往西一直到朝外的三间琉璃坊的牌楼是朝阳药店。后面的平房都属于86号大院。从一天到晚不断进进出出的人就能看出这个院子很大,尤其是夏天的傍晚,大门道的灯总亮着,吸引着人们在那里摇着蒲扇聊天下象棋。一些半大的男孩女孩玩耍追逐很热闹,不到十点钟的光景静不下来。
听说上世纪60年代初期,朝阳区刚成立三四年。那时候它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农业区,区域面积却比当时北京四个城区加起来还大。区里有很多地方都是农村的社会形态,像北边的洼里、来广营、大屯公社,东边的东坝、金盏和楼梓庄公社等。由于当时道路建设滞后很偏僻,那里的工作人员到区里办事特不方便。区委和区政府就在神路街南边一点的一个大院里,在东边设立了一个服务店,叫农民招待所,专给当天无法回家的工作人员提供住宿。当时大院的东边和西边各建了五排平房,每排平房中间都铺着一条红砖路,还盖了两处厕所,安装了三个自来水管,再加上原来散建于院里的平房,就构成了朝外86号院的雏形。北门开在朝外大街上,西门正对着区委大院。那些房子像一条季节河,时而有人时而空着,后来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陆续有很多房间空下来,为了解决区里一些工作人员住房紧张的问题,就让他们搬进来。从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陆续地又有些其他行业的劳动者也搬进来了,有开摩托的,当装卸工的,烧锅炉干勤杂的,当售货员的,当司机的。到“文革”时期那里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大杂院。
浓浓邻里情
居家过日子谁家不生火做饭?那时候全院每户人家都是烧煤球或蜂窝煤取暖做饭,每到冬天的早晨,家家户户都飘出缕缕的白烟,一眼望去全院的生活非常生动。要是谁家的炉火没封好灭了,一家人又急等上班上学,这时就会有热心的邻居过来问几句,然后借一块烧好的蜂窝煤,问题就全解决了。赶上刮风下雨天,邻居们看到谁家衣服被单还晾在院里就会喊一声,那家的主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感慨:“真是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谁家有个事儿让邻居给照顾一下,都能爽快地答应。
院里有个何大妈人很善良,热情乐于助人,做得一手好饭菜。有一年夏天她买回来多半盆两三寸长的小鲫鱼,坐在院里洗干净了,用大铁锅搁好调料炖了半天,香味弥漫得满世界都是。待一锅闷酥鱼出锅,早吸引了院里的一群小孩子,等着把鱼晾凉了。何大妈给这个孩子两条那个孩子三条,把小鱼夹在孩子们的贴饼子里。看着孩子们香香地吃着,一股浓浓的情谊在邻里间融汇着。那时候谁家做点儿好吃的都会给邻家孩子们尝一口。何大妈是个家庭妇女,左邻右舍的谁家出个远门,总是让何大妈给看个门,甚至把钥匙就留在她家,留下一句:“谢谢何嫂。”
还有像春天里掰香椿芽,秋天打枣儿的时候,大院里总会有些热闹的景象。大院里的春节也很让人怀念。每到腊月三十天刚擦黑,院里的男孩们早就按捺不住了,清脆的鞭炮响起来,窗外的女孩们举着红红的灯笼,大人们包着饺子聊着天。每家的窗前都流泻着温暖的灯光,平平淡淡的生活和谐生动。
当时还有件事儿特让人怀念,那年代谁家的生活都不富裕。赶上谁家遇上个事儿或者买大件东西,院里还有互助会或简称支会,平时每家把仅有的一点积蓄凑到一起存起来。赶上哪家有事,就用互助会的钱支持那家,以解燃眉之急。等到人家有钱马上返还互助会。
大院里的官们
这大院儿也住过一些干部,有朝阳区交通局局长王玉增。那时区交通局就在工体南路,离王局长家很近。他每天都走着上班,从60年代到80年代初当了很多年局长。上世纪70年代末我在朝阳第二汽车场工作,听老职工们说朝阳交通局原来有三个下属运输场和一个修理厂。最初几个场都是靠老职工们蹬三轮赶马车搞传统运输经营,后来在全体干部职工共同努力下,逐渐有了汽车和现代化装卸工具,开始了现代运输企业的经营。这其间朝阳区交通局的发展也有老局长的一份贡献。当时王局长就住在这院里的两间18平方米的平房里。听说他年轻时当过很多年的兵,曾经当过团长,虽然转业很多年,心里一直有军人情结。他有一个柳条箱和一个牛皮箱。每年夏天天空晴朗的日子,他就把柳条箱里将校呢军服拿出来晾晒,之后很深情地抚平叠好收起来。
大院里还住过朝阳区粮食局的李明局长和武装部的梁局长,他们都曾是为人民扛过枪打过仗,后来又为朝阳区的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他们也住在两间18平方米的平房里,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平平淡淡地生活和工作在这个大院里很多年。在区里工作的宋师傅是个司机,长得身材高大魁梧,衣着总是干净整齐,在区委大院给领导们开小轿车。那时区委大院里经常能看见两辆华沙胜利和几辆吉普车。当时司机可是个既体面又干净的工作,还能陪着领导很风光地出现在各种场合。不过人家宋师傅也是有资格的,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为祖国的和平事业出过力,还有一手开车修车的好技术,因此很受人们的尊敬。
“文革”时期大院里出了个“大官”。那人姓什么大伙都忘了,只记得那人原来只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后来靠贴了几张大字报造反起家,当了副区长,但一直住在大院里。正当人们纷纷猜测他可能还会升官,早晚会搬出大院时,“文革”结束了,那人的副区长也被撤了。
后来大杂院越来越拥挤,邻居们也有为盖小房你多占一点地方我少一点的事,争吵过红过脸。大杂院的生活融合着酸甜苦辣的各种滋味,也有一些美好的记忆。大杂院的生活给每个人都留下了一些时代的烙印,难以一一述说。
1993年秋天朝外大街进行城市改造,人们纷纷搬离了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大院,依依不舍地互留了地址。几年后那里盖起了一座很大的商厦,就是现在的旺市百利。生活又掀开了新的一页。
(编辑·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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