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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炉香琐记

时间:2024-04-23

九儿

我每去一个地方旅行,必要看看当地的厕所。这点多半受三毛的影响,她万水千山走遍,通常先去当地的菜市场和厕所看看:菜市场能反映出一个地方的真实生活水平;厕所则可以反映一个地方的卫生状况,进而反映出这个地方的文明程度。试想如果一个地方,连公共厕所都一尘不染,那其他地方的卫生状况也肯定不差。

我这次旅行去的是香港,从首都机场T2航站楼起飞。说到T2航站楼,我就想吐槽我一哥们儿的遭遇。他说他有一次在T2航站楼洗手间单间里方便,这时旁边单间门开了,进来个人小解。也不知道这人小解的时候魂在不在,尿水噼里啪啦透过单间隔板下的空当,溅了那哥们儿左脚鞋上、裤腿上全是。我那哥们儿是出了名的急脾气,马上出来就要连腮增掌,抽那孙子,结果发现始作俑者是一位两鬓苍苍的老大爷。老大爷一个劲儿赔不是,说不是故意的,真没想到。哥们儿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最后也老大没趣儿地算了。

飞机着陆的时候我们到了香港国际机场。拿男厕的单间来说,虽然只有两个,但这两个是相向而设,且为瓷砖墙体,这样就避免了我那哥们儿的尴尬倒霉事,又很好地保护他人的隐私。而且这个单间里面很长,门内空出一块空地,方便人们放自己的行李,这是个非常贴心但不起眼的设计。试想假如您一个人出差或旅行,您进了厕所单间,可行李箱只能放在外面,您说您放得下心吗?

可能哪位朋友要说了,你说的是个案,难道香港的厕所,都只有两个单间?还得是对向设置的,单间都是瓷砖墙面相隔的?这个自然不能够,但香港厕所都是坐便,所以被溅一鞋污水的情况就被避免了。当然,这关键还得看人,一个厕所即便设计得再人性化,如果上厕所的人不够“人性”,那也白搭。我兀立良久观察香港机场的厕所,结果身后一位洗漱的哥们儿,看我站在洗手池边上,以为自己的行李车挡了我去洗手,连忙向我说了句Sorry,把车子推到一边。我在想,香港也许就是因为每个人有那么一份心,能想着他人,所以人性化的设计才会比比皆是。

我们从机场出来后,乘坐巴士换乘地铁。香港地铁原称地下铁路(Mass Transit Railway),是香港的通勤铁路线,由香港铁路有限公司(前名地铁有限公司(MTR Corporation Limited))营运。自1979年开通以来,香港地铁已经发展成7条路线,全长91公里的铁路系统网络,共有53个车站,其中14个为转车站。

在香港游玩5天,我出行基本除了脚下双足,就是地铁。我在北京坐地铁,感觉换乘特别麻烦,每次快走也要五六分钟才能到。要是赶上上班早高峰,人流濡缓前行,大家睡意犹然,都默不作声,仿佛僵尸片一幕幕走进现实。其实北京也有一条“香港地铁线”——北京地铁4号线,京港地铁公司拥有该线路的特许经营权,4号线也成为内地首个公私合营的轨道交通线路。托香港设计者的鸿福,我在4号线换乘,就感觉方便很多,通常换乘只要坐个滚梯,再拐个弯就到了。

在香港坐地铁,您就会发现,其实在哪儿换乘都这么方便。任何两条交叉的地铁线路,必有相邻的两个换乘站。换句话说,下了地铁,对面就是换乘站。这样的设计有效缓解了换乘站惯有的巨大人潮。另外,香港地铁内的商业形式非常丰富,有超市百货,还有咖啡、快餐等店铺,累了渴了就坐下来喝上一杯饮品。香港地铁很干净、亮丽,尤其是迪斯尼线路。车厢里每一段都摆放着耳熟能详的迪斯尼卡通角色,十分可爱有趣。下车后,看到的是绿色的站台,弧线形的顶棚,流线型的花样大理石板。等车的人们坐在干净的楼梯上,聊着笑着。

记得入住酒店前第一次坐香港地铁,大包小包,女朋友碰到个座坐下。她旁边一个人看了我一眼,起身走了。我朝女朋友说,合该咱俩坐一块儿,我也坐下了。这么坐着过了两三站,女朋友把眼睛向地铁门那儿一递,说:“你该谢谢人家,人家看咱俩行李多,为让咱俩坐一块儿,把座位让给你啦。”我一瞧,刚才那人站在门边,正看手机。从未有人给我这么让过座,当然,我说的是在北京坐地铁的时候。所以第一反应是,这香港人可能有点排外,见我俩大包小包的,他眼不见为净,走开了。可又回忆,他看我那一眼,眼神中毫无厌烦之意,想必是自己防人之心太重。那人站了足足五六站方才下车,很想跟他说声谢谢。

受了别人的恩泽,我也自当积极泽被一下他人。我这回在香港坐地铁一共给别人让过两回座位,两回让的均是老人,结果两回老人都没坐。第一回是老先生为了和坐着的老伴儿聊天,他老伴儿坐在车厢另一边,他就没过来坐;第二回让座时,那位爷爷向我摆了摆手,拍拍自己胸脯,意思是我不用坐了,站着没问题。这两次让座让我感触很深,感觉香港的老人很年轻,不爱倚老卖老。我在北京有时让座,有些老人一屁股坐下,连看我一眼都不看,一声谢谢都懒得说。每每此时我都心里安慰自己:做好事不求谢才是助人为乐的最高境界。

我这两次让座还做了件局气事:让了座,人家没坐,我也没马上坐回去。老话讲为人为彻,我把座位空着,站在边上,意思是您要想坐了,这座位还给您留着。直到地铁走到下一站我才坐回去,这期间座位一直空着,没人过来坐。在我看来,香港人把地铁里的座位看得很淡。我在北京坐公共汽车、地铁可不敢这么局气,我让座位,人家没坐,座位空着几秒钟就有人占了。我就特尴尬,这边人家过来了没有座位,那边还得跟这人说,不好意思,这座位是让给抱孩子这位的。坐着的人有时还一脸的不情愿,倒好像是别人抢了他的座位一样。

顺便说说香港地铁几样不起眼的人性化小设计。香港地铁里的座位都是金属的,底座有臀线设计,坐着虽说没北京地铁布面的舒服,但它好打理,看着干净锃亮。而北京地铁的布面座椅我真不想说了,不时看见黑渍,特别是走北京站那趟线。还有人早上在车厢里吃早点,一手油直接往座套上抹。在香港坐地铁是不允许吃东西的,这么多天我也没见有人吃过,大家都很自觉。

另外,香港地铁每隔一两个车厢就有两个老幼孕残专座。座椅颜色为红色,特别醒目,座椅后面车厢壁上画有图形,最上面是画的一个人弓着背拄一根拐杖;中间一个人形挺着圆圆的肚子;下面一个人,一脚高一脚低,两肩拄着双拐。壁上只有图形,大家一目了然。可为什么没有文字说明呢?我觉得这正是香港人性化之处,假设一位残疾人坐在这专座上,后面赫然标着残疾人专座的醒目大字,您说他坐在那儿看着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是什么心情?香港地铁里还有一样设计也很值得借鉴,其靠近车门的座椅扶手处设有有机玻璃板,它能很好地将坐在扶手边的人与站在扶手边的人隔开。北京地铁也有个别线路的车厢有这种设计。不过多数情况是,我坐在扶手这边的座位,扶手另一边站着的人直接靠在我肩上,或者他背后的书包把我的头挤向另一边。

地铁进站后缓缓驶入站台,我看见站台玻璃安全门外站着两个人,堵在门口。我很纳闷,怎么香港人也不懂“先下后上”的道理。结果车门一开,这两人也不管下车的人出来没有,迎着我就过来了,我只能躲着他们,溜着门边下了车。与他们挨身而过,听他们说话的口音,知是内地的。非常感谢这两位朋友,让我在香港坐地铁也能找到家乡坐地铁的滋味。

其实在香港,内地人如今已俯拾即是。大街上、饭馆里,商场中……他们在香港消费,给香港带来经济繁荣,同时也把一些不文明的行为带到了这里。就拿过马路这事来说吧,我在香港留心观察,发现个别的内地人仍对红灯置若罔闻,没车就过。作为一个有集体荣誉感的人,我这时就感到很惭愧。我有一种观念:如果一个人因为我穷、没地位鄙薄我,我会不以为然,而且会蔑视这人;但如果一个人,因为我涵养、素质有问题而鄙视我,那我的心理负担就变得很重。所以我在香港这几天,处处小心,生怕自己的举止不够文明,遭人冷眼,给内地人丢人。

当然,也有人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反,他们冥顽不化,认为人只要有钱就可以恣睢胡为,殊不知早成为他人贻笑大方的作料。且说那次我和女朋友在香港的海港城里买东西,在一个柜台边等着服务员刷卡开票。耳听旁边一个女人,大着嗓门,满口侉话将服务员呼来喝去,像对待使唤丫鬟似的。她两颊山红,粉黛如土,衣服穿得像只肥硕的鹦鹉。眼见她挑来挑去,最后挑到我们这个柜台,胳膊一挥,把我和女友挤到一边,看柜台里的手表。接着又往这边挤,好像这柜台是她家的一样。要搁平时,我早就发作了,但来香港后我人变得谦和了许多,她挤了两次,我礼貌地退了两次。连柜台里那位服务员都看不下去了,向那女的说:“小姐啦,可不可以给人一点空间啦。”我说:“没关系,不碍事。”这女人背后一位大妈,脸像土疙瘩般,一看相貌便知是女人她妈,也跟着说:“没事,他没关系。”而此时这个女人,还在聚精会神地挑手表,视我们的对话如空气。我眉头一锁,心说这对母女真是一对奇葩啊!

女朋友在旁边嘿嘿地笑。她小声说:“你看那女的没有,她一辈子也成不了有钱人。”我说:“她哪像有钱人了?”她说:“你没看她肩上挎的包吗?是香奈儿的,5万多块钱呢。”我惊奇地说:“什么?就那包,五万块钱?看着跟个口袋似的,像动物园批发的。”她说:“所以我说她永远成不了有钱人,有钱人有一种涵养和气质,她没有,穿得再好也没用。”

印象里,第一次知道香港是小学上地理课,那会儿赶上香港即将回归,老师把香港的地图给我们看,说香港只有北京的一个区那么大。来到香港后感觉香港并不小,当然,我指的这个空间是人与人彼此谦让留有的——排队、吃饭、逛街……不会有人催你、赶你。也就是偶尔,有个内地同胞挤挤你。香港的街道也不宽,多数为单行道,但我能感到香港司机的心很宽,我在香港这么多天,只听过一回有人按喇叭。有一次我逛街,看到单行道上一辆小车龟速前进,后面跟着一串车,竟然没一个按喇叭催促。这要是在北京,估计后面的车一个个都急疯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反映出大家的浮躁与不安。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又在追寻什么呢?

读过张爱玲的《第一炉香》,曾经觉得香港是座欲望都市。来了之后,觉得他们的欲望有底线。我在香港,接触最多的香港人要算服务员了。香港的服务员总是言笑晏晏,热情但不过分,这让我想起中关村、王府井。这是两个我最不爱去的地方,每次去中关村,总感觉自己是一只羊,那些穿着西服,叫我大哥、帅哥的人是饿狼猛虎;王府井一进去,街两边各个店铺的喇叭放着音乐广告,声音搅和在一起,成了噪音,听着极不舒服。因此我觉得,香港人喜欢钱,很努力地赚钱,但以尊重他人为前提。

香港旅行结束后,我们坐香港的机场快轨。快轨的服务人员给我们办了行李托运,我有点不放心,再三询问。工作人员说,行李会和您一块儿到北京。这相当于什么呢?相当于在北京您坐机场快轨,在东直门站就可以办行李托运了。回京后,我们又坐了北京的机场快轨进城。上车后,我发现车厢里没有行李架,座位过道横七竖八摆放着乘客们的行李。我想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过去,找个地方坐下成了不可能的事,索性扶着行李站了一道。那时我特怀念香港机场快轨的行李架,也不得不告诉自己,自己回家了,回到了现实世界。

(编辑·韩 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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