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歧视者的通行证

宋金波

核心提示：差异看待与竞争紧密相连，没有差异看待，就无法产生竞争。从经济意义上看，“歧视”是一种正常的经济现象。

苹果公司前不久做了件糗事。为表明反对歧视的鲜明立场，苹果在新升级的iOS 系统引入新表情符号，所有人物图标都有六种肤色可选，国旗和食物标志也有所增加。

麻烦意想不到。各国网友有抱怨黄种人肤色太黄，一些小国网友说国旗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国家，甚至还有人指责为什么食物标志里没有自己喜欢的。

苹果之囧说明，在全球化与多元化的今天，想让所有人避免“被歧视”，或者说，满足所有人对公平的诉求，是多么困难。

近两年，歧视一词在中国媒体的曝光率飙升，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比如2015年春晚，就被批评有歧视女性嫌疑，紧接着被演绎成了南北方审美趣味的地域歧视问题。这被视为社会的发展进步。

歧视一词历史名声太臭，其与任何一个领域词语的联姻，无论是性别、地域、年龄、国别、疾病、语言、身高、就业、价格……似乎都只能生育出下流胚子，已经沦为不折不扣的“词语贱民”。

然而，很大程度上，歧视这个词语，也遭受了“被歧视”。至少在经济学领域，英文中的歧视一词discrimination，并不天然具有贬义。它其实是个中性词。翻译为歧视，实为“区别看待”。至少经济分析中是不带感情色彩的，泛指一切区别看待行为。

可惜“歧”字的字义后来偏重若干条岔道中错误的那条，歧视一词也因此偏向贬义。到了今天，无论英文的discrimination，还是中文的歧视，往往都指不公平的区别看待。但也有例外，如歧视性政府采购政策（Discriminatory Government Procurement Policy）。

区别看待，实际上就是选择的能力。一个人或一个机构，选购大螃蟹而非小的，雇佣漂亮的员工而非丑陋的，录取成绩更好的考生而非差一些的，必然区别对待，未被选择的一方，也就存在被差异看待亦即“被歧视”的可能。

差异看待与竞争紧密相连。没有差异看待，就无法产生竞争。甚至可以说，没有歧视，人类社会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因为在人类甚至所有生物进化的每个岔路口，大自然都展示了残忍冷酷的“歧视政策”。

但人类今天已经不屈从于残酷的森林法则，而有了现代、文明的新准则，不是吗？

实际上，在多数情况下，歧视不是一种绝对的恶，而是双刃剑。它对歧视者本身也同样会产生伤害。比如说，某人明知某国产品价廉物美，还拒绝购买，就一定会受到损失。如果他足够理性，就会改变歧视。又比如，某城市可能有人歧视外来人口，但很难想象该城市会对外来人口实行驱离政策，这会造成无法承受的后果。

更重要的是，对大部分歧视，予以语言回击是一回事，呼吁政府权力强制禁绝是另一回事。即便是最善意的“去歧视化政策”，如美国曾经对黑人族群采取过的就业照顾，也曾造成南辕北辙的后果。

长期来看，“歧视性政府采购政策”会对本国产业造成潜在伤害。反过来，至少在经济领域，“被歧视”不是“被歧视者的墓志铭”，过分的“公正”才是。

当一个社会中，反歧视的声音越来越多，而且无远弗届、无微不至，就有必要重申一下“歧视”这个词语“被歧视”的境况本身。远的不说，对星巴克“价格歧视”的声讨，才过去多久呢？（支点杂志2015年4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