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闫鑫荻
后工业革命以来,技术几乎拉平了一切。这一次,文博行业同样不能“幸免”。
远古时博物馆是记忆之神的女儿——谬斯女神们——的居住地。她们侍奉着保留人类思想的作品,并以吸引人的方式系统地将这一切传给后代。所以在词源学上,博物馆的意思为“谬斯女神之家”,与“音乐”、“沉思”和“娱乐”等词都有些渊源,且是个美好的褒义词。虽然科学和艺术早已发展到了很高的地步,谬斯女神的庙宇仍然只是一个大门,通向拥有多个大厦的理想宫殿。
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在启迪了众人200多年后,终于在近几年迅速更新着展览理念、与观众的互动形式等,在互联网的线上线下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观众人数和热情的同时,也为这个创意空前的时代贡献出保存了几千年的灵感宝藏。博物馆早已不再是精英文化的藏宝盒或是刻板严肃的教科书,而是城市生活中最生动、最鲜活的文化体验中心。
灵感之源
作为谬斯女神的家园,博物馆是最重要的灵感源头。比如现代艺术博物馆一直是建筑师比拼想象、拓展风格的平台。有创新苗头的建筑师常常先拿博物馆的设计“开刀”,为参观者营造出饶有趣味的视觉空间。以被众人吐槽了几十年又永远处于当红的弗兰克·盖里为例,将博物馆重新定义为一个特殊的视觉文化展示场所。盖里为美国西雅图设计的EMP博物馆,完全就是被上帝攥住了又扔回人间。而抽象的碎块拼接却又流动自如的西班牙古根海姆博物馆,建成当年参观人数就飙升到400万人次,直接门票收入即占全市岁入的4%,带动的相关收入则占到20%以上,小城毕尔巴鄂一夜间名扬天下。博物馆正在变成一种更具深度的民主实践,推进文化的丰富性与多样性,提升民众的感受能力。
博物馆本身无法提供教育,但却能启迪有文化的人,使无知的人产生渴求知识的欲望。早在19世纪后期,学者们已经认识到更好的教学效果来自实物而不是文字,研究某个物件本身要比阅读或牢记对这个物件的描述文字更能掌握其中的知识,因此博物馆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博物馆的任何一个部门可以让随意进来的参观者学有所得,无论他是否打算填补他知识结构的空白,是通俗和学究作者以及设计师、艺术家的一座金矿,也是各种手工艺匠人改进和美化我们日常生活的源泉。
真正的博物馆不是给人以娱乐,也不是传播知识,而是给人以灵感,让参观者能够向其他人传播知识。珠宝和陶器大师迟早会去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然后给市场提供几千年前希腊和腓尼基工匠留下的美丽器皿的复制品,但我们无法预见哪些宝石和花瓶能够给我们揭示希腊艺术与腓尼基、埃及和巴比伦早起作品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预见到历史和文字起源专家会研究那些刻有铭文的纪念碑,但我们无法预见纽约的一块石碑残片居然会被证实与大英博物馆收藏的另一块石碑相对应,而这两块石碑合在一起居然能揭示古巴比伦的继承法。正如布莱克斯通爵士18世纪时所言,“科学具有合群的习性,在相互作伴时最为繁荣。”
从独乐乐到众乐乐
学界公认的人类历史上第一座博物馆是埃及的亚历山大博物馆,大约是由托勒密二世于公元前280年建成。对于自文艺复兴时期起步的现代博物馆而言,它显然是灵感的源泉。当时的博物馆是王宫的一部分,里面的贵族学者共享知识和财富,由一位国王任命的祭司负责管理整个博物馆。再之后罗马的奥古斯都皇帝被认为是第一位拥有科学性藏品的君主。
学术、稀有、珍贵,是博物馆的天然属性,早期博物馆服务的对象是帝王和学者,其次才是大众。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博物馆外,大多数博物馆一直非常排外,他们甚至认为对公众开放会妨碍或阻止博物馆的发展。大英博物馆257多年前刚对外开放时,参观人数被限制在每天30人,不仅需要门票,而且需要提前预约。这个当今最大的博物馆曾经经历过一年只有1000名参观者的岁月。19世纪以来,这个人权得到发展的新时代直接带来的结论是:应该让每个人都有能力在科学发展的过程中尽一份力。博物馆再次向公众打开大门,并以公众感兴趣的方式挑选和布置。
正如课本水平必须略高于平均知识一样,博物馆的藏品也得使公众能够适应更高的水平——这正是一直以来人类愿意去做的事。旧博物馆只是一个仓库,新博物馆则努力让参观者对研究领域产生兴趣,说明其中的方法和目的,展示一些成果。尽管博物馆是一个特别严肃的机构,参观者却常常不会过于认真地对待它,因此博物馆必须激发普通参观者的兴趣,给人提供的“合理的娱乐”。
让人们想象整个自然、历史和艺术王国,博物馆多年来一直是视觉教育的先驱,给公众带来科学真谛和艺术美感,被称为“人民的大学”。不过,普通大众肯定无法欣赏大师们的杰作,贝多芬的奏鸣曲或巴赫的赋格会让它们觉得索然无味,他们更喜欢华尔兹或波尔卡。
博物馆的目的是在广大群众中传播知识和理性娱乐,但现代博物馆的弊端则是展品过多和分散注意力,而归类又是一个很少有完美解决方法的难题。“视觉艺术”是博物馆能够给人们提供的唯一不变的教育,博物馆展厅最重要的责任就是不使人生厌。虽然现在几乎所有博物馆都把藏品按照年代或地域等顺序展出,但不要忘了,这是一个碎片化的时代,民众缺乏系统的知识和美学体系——如此古板的展出归类,对当代人而言毫无趣味可言,还依然等同于无序。谷歌明白这一点。几年前它就推出线上的艺术计划,并不断升级。
线上用户不出门便可以“360度实景参观”到世界近200座博物馆的三四万幅“超高清”世界名画。尤其是你可以用“梵高”或“伦勃朗”作为关键词,搜素出他们散落在各大博物馆和艺术机构的名画;搜索“太阳”,有关太阳题材的绘画也会尽收眼底。以此类推,总觉得有些关联的四川三星堆文明和南美的玛雅文明,以及所有和它们有着相似审美的文物终于能在一个页面里罗列,而印第安人是来自殷商后裔的传说也许就在这种归类中发现答案。
其实随着各个领域技术的发展,几千年来各种载体的知识都在一种持续下沉的过程中。同时,随着各种娱乐形式的普及,民众反而失去了去博物馆消遣时光的兴致。直到21世纪围绕互联网技术发端出花样无穷的技术飞跃,激活了博物馆里的实物,并且消弭了时空局限,博物馆学家和历史学家、人类学家等呼吁了多年的“众乐乐”、回归博物馆真正本性的目的才终于达成。
最切实的幸福感
很长一个时期都流行一个观点:公众只要能够在那些摆满各种美丽物品的宏大建筑里走上一圈,就会变得文雅起来。南肯辛顿的艺术博物馆200多年前就特意安装了十字转门,以便精确地记录参观者的人数,那里的工作人员可以告诉你某一天或某一年的观众素质具体提高了多少。
简单的纯粹消遣是没有接受过太多文化教育的大众热衷的娱乐方式,他们可能误闯进博物馆这个品位更高的“休闲场所”,或许从此就成了谬斯女神的孩子,成为举止儒雅、品位高尚的人,至少更懂得不给别人添麻烦、维持公共秩序什么的常识。
对于参观者而言,博物馆是沉默而坚定的老师,让那些打发时光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带上一些真正宝贵的知识和文明离开;让人们离开时有一些明确、成形的观点——最终发芽、开花,化为有益的成果,让他们不再像死抱书本学习的人那样匆忙下结论。
伟大的博物馆(无关规模)带给民众的是文明的成熟果实,是那种不会增加忧伤的财富。“美国不仅因为教育家和研究者而名扬天下,还因为拥有整个世界前所未有的最富足、最幸福、最具知识的人民而名噪一时。”历史学家、波士顿美术馆宣传员劳拉·斯凯尔1917年在探讨博物馆帮助新移民融入美国文化过程中的社会使命时谈到:“对美的热爱是一种情感,一种在所有正常人身上处于休眠状态的情感,可以被聪明地提示唤醒。”这种潜力是处于休眠状态还是已经化为行动,主要取决于个人的受教育程度。若想了解某件展品的真实含义和美感,观众必须对它的历史背景有所了解,具备一定的想象力,让它恢复本来面目。而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博物学家、艺术家等都认为“欣赏美的这种能力能够增加个人的幸福感”。
后工业革命以来,技术几乎拉平了一切。从来都高不可攀的文明殿堂就在那里,以炫媚的姿态引你关注,财富、身份甚至学识背景在此都失去了效力,万物互联的时代,你只需打开那沉睡的审美潜能。现在是放弃学校里完全凭无知无觉的语言进行教学的时候了,博物馆各种展示和互动技术的应用,已经开始让较低学识的观众打开了这种感受幸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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