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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动的橹歌

时间:2024-05-04

刘咏正

蜿蜒曲折的一条碧水,水边高高低低的吊脚楼,少女纯净的眼眸,船夫质朴高亢的号子,都已成为一种久远的气息,一场飘忽的梦境。一切仿佛已渐行渐远……

自从读了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湘西澄明山水便深深印在了我的梦中,每每萦绕脑海的,便是想亲眼看看点染了沈从文先生笔墨的湘西小城。于是在一个夏日,我奔赴了凤凰古城。大巴在湘西一道道起伏低回的山岭间跃动,车尾灯在黑暗的隧道里明明灭灭。颠簸中,我的内心似乎体味到沈从文先生当初的赤子情怀,我莫名地感到悸動。

许是游客的浮躁沾染了这个宁静的小城,灯红酒绿的都市光影晕染了本应透明清澈的沱江水,在踏上这片古老土地的那一刻,我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慢慢行走在古城逼仄的小巷,古城墙上深绿色的青苔仍在呼吸着历史的余温,而江边吊脚楼的呓语却已被钢筋混凝土的叫嚣声吞噬,那曾真实存在过的渐行渐远的余韵,那时光积淀下的一缕墨香,全在现代化的浪潮中消散了,徒留我无奈的叹息。拖着沉重的脚步失望前行,我到底是存了一点点的奢望。

在一条商业小巷中,一块写着“沈从文故居”的牌匾孤零零地湮没在四周光鲜的商铺招牌里,我不禁自嘲一声,说道:“终是找到了。”沈从文先生的故居十分窄小,是典型的南方四合院风格,靠街的三间小屋总面积不过五十平方米,还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的后面是一间正房和东西两间厢房。沈从文先生住过的东厢房内陈列着一张窄小的木床、两个简易的木质书架、两个木柜,屋内最贵重的物件,是一张明朝时期的大理石梓木书桌。看着这张古旧的书桌,我似乎看到1933年即将与夫人结婚的沈从文先生欢喜地跑到北平的旧货市场,一家一家细细挑选家具的样子。那时候,《边城》中的翠翠是否已经走进了沉浸在爱情里的他呢?

沈从文先生成长于钟灵毓秀的湘西山水间,正是那“沿江绵亘数里的竹林,发蓝叠翠的山峰,白日阳光下造纸坊与制糖坊,水磨与水车”明媚了他的文风;正是那绚丽多彩的凤凰文化,那淳朴自然的民族风情滋养了他的气度;正是这片沉默而厚重的土地栖息了他的灵魂。沈从文先生曾深情地倾吐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我不配用钱或别的方式渗进他们的命运里去,扰乱他们生活上应有的哀乐。”然而,呼吸着书中熟悉空气的我,却对如今的沱江两岸产生了一种陌生感与距离感:阳光下飞扬的绣花百褶裙已不再,微雨青石板路上潮潮润润的山歌已不再,少女眸子中的清亮已不再,笑靥中的天真已不再……

走出故居后,我嗅着古城墙上青苔的清香慢慢向渡口走去。街角一个卖手绘明信片的小摊忽然吸引了我的视线,青色笔墨描绘着古城的旧貌:鳞次栉比的黛瓦、高低错落的吊脚楼、爷爷的渡船、傩送划过的龙舟……仿佛要溢出纸外,一切都慢慢走进眼前,渐渐清晰、明朗。

“沱江泛舟”是凤凰一景,江面上浮着十几只赭红色小船,在微风里起起伏伏。船夫身着一件月白小褂,将零钱放在小竹筒内,黝黑的皮肤、粗糙的大手显示出他是个“在水边讨生活的人”,真诚的笑容带着凤凰淳朴的遗风。小舟轻轻划过水面,唤醒了沉寂的沱江,轻柔的橹歌将我带入一场梦境,依稀间仿佛看到碧溪山咀的白塔,爷爷正在摇渡船,翠翠摘了一大把虎耳草,黄狗的吠声在山水间回荡……橹歌像是一扇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门,将沱江两岸的历史与现实联系起来,最终融为一体。看着江面上嬉戏的鸭子、吊脚楼上飘荡的印花蓝布,以及船夫诚恳的笑容,我终于把心交给了凤凰的绮丽山水,也终于明白沈从文先生笔下的凤凰并没有变,时光积淀下的墨香仍在心间萦绕,总有人坚守着精神原乡,总有人向往着一分诗意,总有人不忘初心,继续前行。

微风带着一抹微醺的醉意在江边流连,我立于江畔,看着“满河的橹歌浮动”也带上了三分醉意,不由得体味到沈从文先生十七年后再返泸溪时“湿湿的情绪”,呼吸着熟悉的空气,仰望着依然明蓝的天空,一种物是人非的陌生感与无力感却涌上心间。面对世事变迁,我们“得沉默,得忍受”,但只要知道那轻举起古城灵魂的橹歌仍在回响,我们便可以像沈从文先生当年一样,说一句:“我还愿意再活十七年,重来看看我能看到的难于想象的一切。”

沱江的水仍浮动着灵魂的橹歌,吟唱着过去,期许着未来。

(作者单位:山东省德州市第一中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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