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陈 亮
1
舒俞一直有点郁闷,因为高中生活并非从前想象和期待中那般美好和快乐。宿舍里的女孩子似乎都有关系比较近的男生,这让舒俞有一点点的羡慕。她偷偷藏面镜子在书包里,趁老师不注意时就放在书本里照一照。每照一次,心里的沮丧便要多上几分。
莫非说,女孩子吧,不漂亮呢,就有气质一点,再不就可爱一点,实在不行,就常微笑。但是莫非就坐在舒俞旁边,让她笑都笑不出来。莫非是校花级的美女。上课的时候坐得笔挺,脖子伸得老长,亭亭玉立得鹤立鸡群。舒俞曾私下讨教,原来人家6岁就开始练芭蕾了。
舒俞越发郁闷。她6岁开始练习打篮球,双臂练得结结实实。刚进校时帮宿舍女孩子拎水壶,一手两个蹬蹬蹬就上了5楼,让周围的男生都咋舌。当时她还颇为得意,现在想来实在是丢人现眼。舒俞耸耸肩,缩缩脖子,更像一只垂头丧气的鸵鸟了。
漂亮女生从来都是男生追捧的焦点。跟莫非走得很近的那个男生高高个子,漆黑眉眼,鼻梁高挺,嘴角总挂着一抹坏坏的笑。莫非说他,耍酷时像周杰伦,忧郁时像周渝民,坏坏地笑时像极了玩世不恭的周星驰。听得舒俞心驰神往。
舒俞的自卑不仅来自校花同桌,还有后面的周哲。周哲是班长,还是年级第一名。除了看见莫非时,嘴角会泛起一点讨好的笑,对舒俞,他简直不理不睬。当然,如果他想在课堂上看课外书,也会用笔头戳戳舒俞的弯腰驼背说,同学,麻烦你坐好。
数学课后,周哲居然找舒俞借笔记本。舒俞大窘。她自从上高中后,就没有听懂过数学课,后来就自甘堕落地不做笔记了。周哲皱皱眉头,那你上课在干吗?舒俞支支吾吾。难道要她说自己在照镜子吗?周哲叹了口气。舒俞觉得这声叹息里包含了无穷的意蕴和悲凉。
第二天,她很认真地听了数学课。虽然听不懂,但自认笔记是完整的。下课时,她很扬眉吐气地伸个懒腰。果然,周哲又借笔记了。几分钟后,他问舒俞一个轨迹的方程式是不是写错了。舒俞答不出来。周哲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你是怎么听课的啊?舒俞觉得很受伤,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其实她想象莫非那样端出架子说,爱借不借,不借拉倒!但是她不敢。按照莫非的逻辑,连微笑都不能常挂在脸上的女孩子,就温柔一点吧。野蛮只是漂亮女生的专利。舒俞要做的,只能是让自己尽量完美一点点。尤其是在周哲面前。
2
星期三的自习课,莫非又和那个“三周男生”出去了。周哲负责纪律。他没有登记莫非旷课的事,却把正在看课外书的舒俞抓个正着。害得舒俞被罚扫地不说,在登记名字时,他居然问,同学,你叫?舒俞怯怯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周哲“哦”了一声。
其实舒俞自卑极了。她想起莫非说过的,女孩子嘛,要么漂亮一点,要不然呢,就丑得特别一点,最怕长得太普通,见多少次都记不住。从今天的状况看来,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啊。
周哲在全班宣布了违纪名单后,回座位时,竟然顺手又拿走了舒俞的物理笔记本。舒俞暗暗庆幸,今天功课做足,应该不会被嘲笑的了。一边又怪自己的不争气。没办法,长得不好看,连发脾气的资本都没有。
扫地时,周哲居然也加入了,是因为替莫非徇私舞弊的事。他们被要求罚扫操场旁的空地。空地上栽种了很多高大的法国梧桐,秋风一来,阔叶满地。因为有点小小的尴尬,他们很默契地分别从两端往中间扫,彼此可望却不会说话。周哲动作很快,打扫完四分之三时对舒俞抱怨说,女生就是动作慢,你先走好了,我来倒垃圾。他很认真,头也不抬。舒俞也不知道该骂“混蛋”还是该说“谢谢”,只好拖着扫把默默离开了。
莫非很感激周哲的两肋插刀,第二天下了课便和他说说笑笑,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是从这天起,莫非突然好学起来,总是向周哲借笔记本问问题之类。周哲殷勤地回应。他也还是向舒俞借笔记本,讲题的时候声音很大,生怕旁人关注不到他在和校花谈论似的。舒俞心里憋着气,在一旁认真地听,暗暗地记,同时也同情周哲。莫非和她的“三周男生”好着呢,与周哲套近乎,不过是想证明校花的魅力罢了。
当然,舒俞更同情自己。对周哲,应该是暗恋了吧,却从来没被他正色看上一眼。但是,要让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透过女生的外表看到内在美,应该是苛刻了一点吧,何况自己也没有什么内在美啊。这样一想,舒俞更加沮丧。
莫非跟周哲套了一段时间近乎之后,又回到了过去,并且逃课越来越厉害。至于原因,寝室里的人基本上都明白。晚上熄灯后,莫非在宿舍里挑起话题,说你们跟男生牵过手吗?舒俞假装睡着了,心里还是有点涩涩的。她想,自己和男生牵手的历史,恐怕都要追溯到十年前,隔壁小男生为了骗自己的棒棒糖,而和自己钩钩手指的时候了吧。
那么周哲呢?
周哲还是一副老道和深沉的样子,动不动就居高临下地要借舒俞的笔记本。还喜欢在舒俞做得不够详细的地方用红笔补充出来,算是一种礼尚往来吧。有时候舒俞也会偷偷地观察他:自己的笔记做得这么好,他会不会对自己有一点改观,甚或好感呢?但很失望,周哲永远深沉得像柏原崇,脸上没有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来。
高中最后一个寒假,除去补课,实际上只有两星期。放假前最后一天,周哲归还了舒俞的所有笔记本。在一些重点题型旁边,他浓墨重彩地做了些标记。大概是习惯使然。但是舒俞还是很主观地把这看成是周哲对她两年努力的回报。离开的时候,周哲突然对舒俞说,加油哦。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因为这只是高三学生间惯常的鼓励罢了,不过舒俞的心跳还是漏跳三拍,脸红极了。很丢脸。
3
没等到高考,莫非就垮了。高考前夕,“三周男生”飞去了美国。他早知自己是要离开的,所以高中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时间。但莫非耗不起。她的“三诊”成绩嘲笑着她漂亮的脸和苍白的青春。她流了三天眼泪,然后被父母接回了家去。收拾书本的时候,舒俞看到她父母头上已有了丝丝白发。她的眼睛酸酸的,感觉自己突然长大了一点。
高考过后,舒俞就是一个18岁的女生了。盘点过去的3年,好像什么收获也没有。还是一张不漂亮,也丑得不奇特的脸。脸上还是有阴魂不散的青春痘。仍然可以拎着水瓶上5楼。她的大学通知书是周哲送来的。那时,她正在篮球场的中线上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周哲就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她考上了上海的同济大学,实在是个不小的震撼。
“你呢?”舒俞不看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问。
“当然是和你同一座城市了。”周哲的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看了你的志愿表,所以改考复旦了。”
“谢谢你一直借我的笔记本。”舒俞看着这个装腔作势的男生,抿着嘴笑了。
周哲像被人发现了小秘密,脸突然就红了,嘴角挂着一丝羞涩的笑。傻乎乎的有点像泰迪熊。
编辑/梁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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