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杨楠
2013年,一行禅师到访香港。图/PVCEB摄影/Martin Lam
1964年,南越邱邦河上游,数日大雨,四千多人因峡谷内洪流身亡,数千房屋倒塌。受困于战争冲突的灾民们仅等到了禅师一行(1926-2022)和他的义工队。当时义工队走访村庄分发食品,不分伤员派系,同样给予帮助。一行目睹了眼前苦难,又想到越南长期因战乱而生灵涂炭,便割破了一根手指,让血流入邱邦河,为所有在战争和洪水中丧命的人祈祷。
“当炸弹开始往下掉,打在人们身上,你不能继续留在禅堂里打坐冥想。冥想是感悟认知所发生的事——不仅仅是内心和感情上的,还包括周遭发生的事。”多年后,一行回忆那次赈灾时说,“当我在越南还是一个见习僧人时,年轻的僧侣们都目睹了战争造成的苦难。因为如此,我们极度渴望通过入世方式修习佛法,借以把所学实践到社会中去。这并非易事,因为传统的佛教不直接提供入世佛教教义。”
上世纪50年代,年轻的僧侣一行投身越南佛教复兴运动。越南战争期间,一行与其他僧侣在越南国内施行救助,并奔走于欧美,游说各国协助美越停战,他所主张的“入世佛教”(Engaged Buddhism)由此而起。越战中,他被迫流亡,此后在法国建立了西方最活跃的禅修中心“梅村”。
一行毕生推动“入世佛教”和“正念”禅修,成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佛教僧侣之一,也是著名的和平主义者。他所撰写的《故道白云》《佛之心法》《正念的奇迹》《一行禅师修行手记》等多部作品在中国出版并受到广泛好评。
2014年11月,一行突发脑溢血,之后失语。2018年,在流亡五十多年后,一行获准回到故乡,在越南顺化市慈孝寺静待圆寂。76年前,阮春宝在这里出家,法名“澄光”,成为禅师后,法号“一行”。
2022年1月22日,一行在故乡慈孝寺辞世,享年95岁。一行圆寂的信息由梅村禅修中心发布,“现在,是时候回到我们的正念呼吸和正念步行,以培植安详、慈悲和感恩的能量,献给我们敬爱的老师。”他们写道。1月23日,越南外交部发言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释一行禅师圆寂是越南佛教乃至佛教界的重大损失。”
1942年,16岁的一行进入顺化慈孝寺修习。4年后,越南爆发反对法国殖民的法越战争。“顺化寺庙的墙壁上布满了弹孔,法国士兵会突袭我们的寺庙,寻找反抗军和食物,要求我们交出仅剩的一袋米。僧侣会被杀害,尽管他们并没有武器。”一行写道。
当时,越南的佛教基本不关心现实,但一行认为,佛教既然必须帮助痛苦中的人们,就意味着要参与现实生活。他重新阐释了佛教四圣谛中的第一圣谛——苦圣谛,认为虽然苦圣谛静止不动,但苦难的性质随着时代变化而改变。如若修行者想要减轻周遭环境给予的苦难,就必须对所处时代的苦难有亲身的体验。
1951年,一行正式持戒,同时被寺院送往宝国学院修习佛法。他建議校方增加哲学、外文以及文学课程,但未有回音。1954年,一行转学到西贡大学,修读西方哲学与科学,其间以写小说和诗歌为生。他是越南首位就读于世俗大学并且就读非宗教学科的比丘。他坚信,唯有与世界各地的思想共同前进,才能挽救日益陈旧的佛学。
一行的改革沿袭了因二战而中断的越南佛教复兴运动。1920年开始,受中国佛教革新运动影响,越南国内成立了许多佛教协会,致力于在制度上对僧侣教育、寺庙管理进行现代化、系统化改革,并探索佛学在现代世界中的概念与实践。
一行来西贡的这年,法越战争结束,日内瓦会议将越南分成亲西方的南越和由越南共产党领导的北越。次年,美国开始向越南派兵,越战以内战的形式爆发。这期间,一行被提名为“越南统一佛教会”出版物《越南佛教》的总编辑,为佛教创新和佛教现代化提供讨论的平台。他鼓励越南所有的佛学院联合起来,开始推广“入世佛教”:佛教徒应该努力将他们内在的禅定体验与佛法教义应用在社会、政治、环保和经济之上。“我们想提供一种新的佛教,帮助国家从冲突、分裂和战争的绝境中解救出来。”他说。
他在西贡附近的森林里创建了实验性的禅修社区“冯波” ( Phuong Boi),作为精神避难所。他形容冯波是一个“治愈我们伤口,并且深入审视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的地方”。
“入世佛教”在年轻教徒中引起了热烈反响,但遭到了佛教保守派和政府的反对。一行主编的杂志被停刊,他开设的佛教课程被取消,“冯波”受到军队的侵扰,许多僧侣被迫迁移到军队建立的小村庄,一行则逃往西贡。这之后,一行接受了奖学金,前往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攻读比较宗教学。
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学业结束后,一行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与此同时,越南的局势越发紧张。1963年4月,南越总统吴庭艳开始对佛教徒实施禁令,并逮捕了一些佛教徒。一行开始在西方接受媒体采访,以期获得对佛教徒和平运动的支持,他还将越南国内的情况整理成文件提交给联合国。
1963年,南越政变,吴庭艳身亡。一行收到了一封来自保守派佛教法师的电报,希望他尽快回国帮助重组佛教。一行对这封电报感动不已,他对自己的学生高玉芳(Cao Ngoc Phuong)说:无常是多么奇妙啊。
回到南越后,一行向越南统一佛教会理事会提交了三点建议:呼吁停止在越南发生的各种敌对行动;建立一所能够让国人学习宽容的佛学院;创建一家培养社会工作者的培训中心,以非暴力推动社会改革。理事会仅接受了创办佛学院的建议,万行佛教大学(Van Hanh Buddhist University)由此而起。
一行决定自己去实现另外两项建议,他将几个村庄作为试点,鼓励村民发展地方经济,为自己提供医疗保健和教育、改进公共卫生等。随后,他组建了佛教维和组织——青年社会服务学院(SYSS),这个学院获得了许多年轻人的支持。SYSS开展了诸多项目,包括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农民重建炮火中的村庄。
1966年,一行建立了让佛教徒修习的社区互存会(Order of Interbeing),参与者必须接受至少60天正念训练,并遵守14条正念培训。培训课程由一行编写,他希望为传统佛学中的数百条传统戒律提供一个现代化版本。
“我们必须认识到世界真正的问题,而后,借以正念、专注和深观,将能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帮助世界。如我们修习正念呼吸,并继续修行平等心,那么即便是在困难时期,许多人、动物和植物也都能从我们的行事方式中获益。你是否在播种快乐与安详的种子?我每走一步,都在为此而努力。平静就是每一步。我们是否可以继续旅程?”一行说。
一行的行为遭到了南北越两方政府的猜忌,他被认为一定与某一方有所勾结,他的工作变得困难重重。他时常会想起当年抢夺寺庙最后一袋米的法国士兵,“我不知那位法国士兵之名,他也不知晓我,但我们相见之时已彼此为敌。”他写道,“战争本质即如此:它将我们变为仇敌。由于恐惧,互不相识的人互相残杀。生活在如此多灾多难的环境下,又经历了法属印度支那和越南战争的我,最深的愿望是想要阻止战争,希望它永不发生。我祈祷,各个国家即便是以和平之名,也不再派遣年轻人彼此斗争。”越战期间,一行与他的朋友们宣布中立。
1964年,受困于战争冲突的洪水灾民。图/PVCEB
1966年,一行接受康奈尔大学的邀请,赴美开展巡回演讲。他相信,向美国人讲述越南人民所遭遇的痛苦以及对和平的愿望,能够帮助停止战争。
他在美国会见了许多知名人物:天主教作家托马斯·默顿、参议员威廉·富布赖特、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纳马拉,还有马丁·路德·金。在通信中,一行希望马丁·路德·金公开反对越南战争:“我全心全意地相信,僧侣自焚不是为了杀死压迫者,而是为了改变他们的政策…… 我也相信,你在阿拉巴马州领导的争取自由和平等的斗争,不是針对白人,而是针对不宽容、仇恨和歧视。那些才是人类真正的敌人——而不是人类自己。”此后,马丁·路德·金在纽约河滨教堂发表了著名演说,首次公开质疑美国涉入越南事务。次年,马丁向诺贝尔奖委员会建议,将1967年的诺贝尔和平奖颁给一行:“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没认识其他比这位温和的越南僧人更配得这个奖项的人。若运用了他的和平理念,将可为普世教会合一运动、为四海之内的兄弟情谊、为人性建立起一座纪念碑。”
在美巡回演讲期间,一行在每个城市只会停留一两晚,有时候夜里醒来,他会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那样的日子很是煎熬——我不得不吸气、呼气,才能想起我所在的城市和国家。”他写道。更糟糕的是,原定为三个月的和平之旅,最终变成了40年的流亡生活。
1966年6月1日,一行在华盛顿的一个记者招待会上提交了和平建议书,敦促美国停止轰炸,并且为越南提供没有政治与意识形态束缚的重建援助。他在建议书中表示,他与他的佛教徒们,不倾向战争中的任何一方,他只想要和平。
中立的立场使一行成为交战各方的敌人。南越政府在一行提交建议书当天宣布他是叛徒,并且禁止他回国,这一禁令一直持续到2005年。而同时,美国也吊销了他的签证——因为美国认为一行的言论否定了美国在越战中所做的努力。
“我在华盛顿的一些朋友敦促我躲藏起来,但要留在美国,将意味着有被驱逐出境和监禁的风险。”一行回忆道,“所以,我没有潜藏,而是在法国寻求政治庇护。法国政府给我提供了庇护,我获得一个无国籍旅行证。‘无国籍‘意味着你不属于任何国家,成为没有国家的人。”
1966年,一行在华盛顿提交和平宣言,此后被迫流亡。图/PVCEB
获得法国的庇护后,他落脚于巴黎一个贫民区,成为越南佛教和平代表团主席,与他的小团队在法国及其他国家,为没有机会发声的越南人反对战争,为越南孤儿寻找领养人。途经美国时,他尝试联系朋友,但落地后就被困在西雅图机场的小房间里几个小时。房间墙壁上贴满了重刑犯的“通缉”海报,他的护照一度被收走。
在巴黎,越南佛教和平代表团的9个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公寓里,连打地铺都很困难,一行的助手真空常常要去餐馆借宿。僧人既要打工赚钱,也要救济他人。食物短缺,他们常常去宠物店买用作鸟食的坏米。
更艰难的是流亡之苦。一行感觉那段日子就像是细胞从身体里分离,或是蜜蜂离开了蜂窝。“在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到越南,回到我剃度出家的寺院,回到我的家。我常梦见自己爬上绿树成荫的山坡,却又常常在半山腰时突然醒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放逐了。这个梦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饱受离家之苦时,一行感觉自己没有找到真正的家,“我可以就佛教的实践做很好的演讲,但自己却没有真正到达那些境界。从智慧上说,我对佛知晓甚多:我在佛教学院接受过多年培训,自16岁以来一直在修行,但我还没有找到我的真正家园。”
这一切的起点,是一行在七八岁时,偶然看到的一本佛教杂志的封面。封面是一位佛陀的画像。画中佛陀静坐草中,令他印象深刻。“我想,作画的人在画这幅画时,内心一定也静如止水吧。当时,我身边的许多人一点也不平静、不快乐。所以,看到这幅佛像,我感到特别快乐。”他将这一刻视为自己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并决心从佛为僧,尽管他的父母并不同意。
一行所追求的内心平静,最终在流亡生活中找到了路径。在法国,他开始与世界各国的儿童相处,也结交了许多朋友,比如英国圣公会牧师、天主教神父、新教牧师、犹太教祭司、伊斯兰教领拜师。他努力让自己生活在此时此地,去感受当下的奇迹。“我们可能被夺取很多东西,但没人能偷走我们的决心或自由,也没人能偷走我们的联系。只要能够呼吸、行走和微笑,我们就能平静,就能快乐。”
1971年,一行与他的追随者在巴黎东南部的农村买下了一栋小小的老房子,他们称之为“甜薯”。 “甜薯”成为11个僧人居住之地,也成为一行在西方建立的第一个修行中心。1976年,一行帮助了被多国政府驱逐到公海的越南难民。他发起筹募,租借了两艘船,在几周里救出了近八百位难民。一行最著名的诗《请以种种真实名字呼唤我》,正是根据难民的经历写就的。
“甜薯”逐渐不足以容纳想要前去修行的人,它太小了。1982年,一行与追随者在法国南部的多尔多涅买了两片土地,这里以盛产甜美的水果而著称。这两片土地一开始被命名为柿子村,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梅子在多石之地长得更好,于是改名为“梅村”。在梅村,一行做的第一件事是种植梅果,并将利润用以帮助发展中国家的儿童。
“虽然欧洲的树木、果蔬、花草甚至种族都与越南的截然不同,但修行却可以将我带回真正的‘家’中,带回此时此地。自此,我再无梦魇烦忧。”一行回忆道,“我不再为存在和不存在、如来如去、生死等事烦心。在我真正的家里,我没有恐惧、没有焦虑。我得到平和与解脱。我真正的家是在这里和当下。”
年轻的一行初入慈孝寺修习时,寺庙上下遵循“没活干,就没有食物吃”的条规,他的修行就从每日铲粪便、打谷和挑水等工作开始。在梅村,一行将正念贯穿于所有日常活动中:吃饭、散步、耕作或是饮茶。“我从未想过建造一个浮华漂亮的寺院。无论我们获得什么钱,我们都会送到越南,救济饥饿者和洪水受灾者。如今,仍有许多人来到梅村后睡在睡袋里。到今天,真空比丘尼也仍然睡在一个睡袋里。而我则通常睡在一块薄薄的泡沫床垫上,下面是用五块砖架着的木板,每个角放一块砖,第五块放在中间。睡在木板上的睡袋里,并不会阻止我们变得快乐。”在梅村建立25年后,他写道。
梅村很快就成为西方最为活跃的佛教修习中心。到了2000年,夏季修习的参与者从1983年的177人,增加到1800人。这一年,一行在美国加州埃斯孔迪多建立了鹿苑寺。那片地曾是一个戒疗所、犯人拘留中心,也曾是供警察使用的射击训练中心,营房破旧不堪、垃圾成堆。“我知道,我们可以吧这些丑陋的破烂营房,改造成一个美丽的地方,就像当年的梅村一样。”真空写道。
从1987年起,一行出版了五十多本英文作品,鹿苑寺的建立进一步扩大了他在西方的影响力,他逐渐成为世界知名的佛教导师、畅销书作家,以及“入世佛教”及“正念生活”的倡导者。他不仅在世界各地主持静修,教导警察、囚犯和政治家正念练习,还曾呼吁对抗一些国家现存的奴隶制度,领导和平游行。 “你不是一个观察者,你是一个参与者。”一行说。
经过漫长的协商,2005年,一行被允许返回越南探访。他的四本书被以越南语出版。他关心佛教与年轻一代的联系,呼吁越南佛教实现性别平等。
2007年,释一行再度返回越南,目的是帮助抚慰越南的历史伤痛。他主持了三场超渡法会,数万人参与了其主持的正念修行,期望通过仪式悼念所有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不论其生前属于哪个政权派系。“如果我们现在不修补伤痛,那伤痛将被传给下一代。年轻人将遭受苦难,却不明白为什么。”
此后,在越南,所有来自梅村的僧人都遭到驱逐,在梅村帮助修建的般若修院里修习的越南僧人也被要求离开修院。
尽管一行心系越南,也深觉能为越南人提供正念修习和入世佛教是一种喜悦,但这次离开越南时,他心中并无痛苦。 “我已到达,我已归家” 是梅村禅修中心最主要的法印之一,也是一行对佛陀教诲的理解与实践的精髓。“对我来说,过去不再是一个囚室,未来也不是一个牢笼,我可以生活在此时此地,唤醒我心中真正的家。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步伐,都可以将我带回这个家。我不必购买车票,也不必接受安全检查,几秒钟内,我便能到家。”
2014年突发脑溢血失语后,一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写作上。他一生寫了一百多本书,被翻译成35种语言。在北美和欧洲,超过一千个佛教修习中心里有他的追随者。人们追随他的入世佛法而非政治理念。他的弟子苏尼姆对路透社说:“一行禅师就像一棵大松树,用他美妙的正念和慈悲的教导,让许多人得以在繁枝茂叶下歇息。”
失语前一年,一行在梅村主持夏季修行时,有一位小女孩上台向他提问:“我有一只小狗,小狗死了,我很伤心。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伤心。”
台下来者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一行则一如往常,面容温和,认真说:“这个问题很难。假如你仰望星空,你会看到一朵美丽的云彩,你非常喜欢那朵云彩。但是突然云不见了,你觉得那朵云死了。现在我深爱的云朵去哪里了呢?如果你有时间去思考去发现,你会发现你的云朵没有消失。云朵变成了雨水,当你看到雨时,你就看到了你的云彩,当你专注喝茶的时候,你可以看到雨水在你的茶水里,你的云朵也在茶水里。你会说,你好,我的云朵。我知道是你,你没有死。”
女孩笑了起来,一行望着她继续说:“云以一种崭新的形态活着,小狗也是一样的,如果你看得够深入,你会发现你的小狗变成了新的形态。”
2016年,一行在《世界中的家》(At Home in the world)里谈到自己的死亡:
“我的身体会消失,但我的行为会延续。如果你看向我的朋友,你就能看到我的延续。当你看到有人带着正念与慈悲行走时,那或许就是我的延续。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非得说‘我要死了’,因为我可以在你、在别人、在后代身上,看到我自己。
“即使云不在那儿了,它也会以雪或雨的形式延续。云不会死亡,它会变成雨或者冰,但不会消失。我永远不会死亡,尽管我的身体会消失,但那并不是我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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