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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健:我创业的价值在于模式创新

时间:2024-04-23

徐梅 陈必欣

庞清和佟健。图/本刊记者 梁辰

佟健的午餐是庞清从家里带来的,便当盒里蔬菜居多。但他保持身材不只是因为健康饮食,“操心的事情太多,有的时候都顾不上吃饭。”他笑着说自己现在的生活方式远没有做运动员时健康。

佟健爱笑,一笑起来,整个人也明亮起来。不说话的时候,他看上去有些冷峻。“刚刚从专业运动员转到职业花样滑冰创业时,导演跟我说,你要多笑。”

佟健问导演要笑到什么程度,导演指着空旷的观众席,“要感染到观众,让他们感到高兴。”回忆此事,佟健哈哈乐起来,眼睛放光,仿佛面前不只一个我,还有满场观众。

而在他从小就从事专业训练的首都体育馆,训练馆里只有一块冰场,不设观众席。佟健说人们习惯叫运动员为“职业运动员”,“其实这样的叫法不对,靠国家投入去比赛夺牌,是专业运动队”,真正的职业化“是你靠自己的专业技能,能够在社会上立足”。

技术与艺术并重的花样滑冰项目,比的不是速度或力量的绝对值,花样滑冰运动员被称为“冰上的演员”,顶级运动员在步入成熟期后,可以在相当长的时间统治冰面。佟健和他的搭档庞清已经在冰面上滑行了三十多年,创下了连续参加4届奥运会、16届世锦赛的惊人纪录。

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是他们的第四次冬奥之旅,这届冬奥会上申雪/赵宏博夺得中国花样滑冰历史上首枚奥运金牌,庞清/佟健摘得银牌。

2015年退役后,佟健选择了创业。与许多共经患难共享光荣的双人滑选手一样,他和庞清也公开了恋情,结婚生子。在冰上,佟健托举起庞清,退役后,秀美清瘦的庞清则托起了他们的小家,让他放手创业。

2015年7月,佟健成立了翼翔冰雪时尚文化有限公司。2018年,庞清佟健冰上艺术中心正式投入运营。2019年9月,又成立了庞清佟健冰雪学校。

冰上艺术中心才建到一半,佟健发现1800万预算资金已经都砸进去了,他在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同学伸出了援手,庞清把夫妻俩通过海外商业冰上巡演积攒的家底也全拿了出来。

他们放弃了退役后在体制内做教练或管理工作的稳定,牺牲了单纯做职业花滑明星的安逸,“那时候挣钱很多,巡回季前合同一签,北美欧洲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演出完了就去购物,去的时候两个大箱子,回来的时候四个都装不下。”

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那个春节,很多商业冰场反应极快,迅速溶冰关门,“我们坚持撑了半年,水电人工耗掉几百万。”疫情前七十多人的团队,到现在只剩不到一半人。

他们现在还保持着竞技状态,没有间断过商业演出,“如果只做这个,生活也会很富裕。”2022年北京冬奥会期间,他们将担纲出演《WE ARE ONE》冰上剧,带着俱乐部学员和招募的演员们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的真冰上起舞,演绎两位资深花滑教练带领他们的小队员备战花样滑冰比赛的故事。以下是佟健的自述:

“把一个专业运动员逼成了搞工程的”

“当运动员能拿成绩,你退役了,还有什么价值?”这是我们一直思考的问题。我原来也想过在体制内当一个教练员或者是行政管理人员,这些对这个行业来讲当然非常有价值,很多都是在原有的框架及固定模式下发挥作用,通过不断地深化它,让它做得越来越好。但是,真要有颠覆性和创新性,还是需要市场化的发展,这是必须要有人来做的。

现在的培养运动员的机制中,存在一些退役运动员的就业问题。如果体育没有市场化的话,这些运动员竞技水平虽然很高,但很难在社会中找到一席之地,很难将自己的技术融入社会。我们想打造一些市场化的全新产品、一种新的模式,延续和发展运动员的专业价值。

2015年,我刚成立公司时,团队有四个人,一个是学法律的,一个是学计算机的,还有一个跟我是同行,后来又加进来一个做市场的。最早做的是公益课,用我们的资源去冰场换冰时,提供给爱好者们。冰场需要我们获客,冰迷也可以免费滑冰。我们自己比较苦,但还是会有精神层面的收益,你会觉得:“诶,我还有价值,好多人来滑冰。”

但当时还是觉得不够,所以2015年我就去北大光华上课了,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以及人力资源架构、品牌战略,都是我那几年学的。当时公司也小,主要在做的是一个垂直领域的APP,但从2016年开始,别人就跟我说,我们需要转化,因为APP研发需要花錢,加上我们总有一天要做线下业务,要把我们的技能展示出来,所以当时就打算建立一个俱乐部。

我们租了一个场地,干了一年多,做得还挺好的。利用我们自己的行业资源、社会资源,再加上对空间的设计改造,就会让人感觉到不一样,是一股新生力量。以往这个行业里,大多数是我的师哥师姐们在做,他们的年龄都要长我20岁左右。

一开始还比较顺利,后来遇到了组织团队的变化,我们出现了一些分歧。他们的理念,用我的话说是“赌博心理”。他们希望用我的品牌和光环去融资,融到的资金就赌在一个项目上,做冰上大型演出。我不同意,我们是一个服务行业,体育是以人为本的东西,你要育人、要长时间去做品牌的话,就不能赌。

佟健在他的办公室。图/本刊记者 梁辰

之后我们团队就分开了,只剩一个市场和我两个人,疫情之后做市场的那个伙伴也走了,就变成我自己了。

这个基地(庞清佟健冰上艺术中心)是租的,原来是个仓库,我们重新改建,“三通一平”(指建设项目在施工前,施工现场应达到水通、电通、道路通和场地平整等条件)这些东西我都是那时候才知道的,第一次混凝土浇筑的时候我也在,就把一个专业的运动员逼成了一个搞工程的。这是我们打算长期投入、扎根冰雪产业的母基地,所以我总在这盯着。

这个基地有投资人,但大部分是我们自己出资,用了我们俩所有的积蓄,把买房的钱投到这个项目上。原本设计时预估是1500到1800万,做到一半时发现少了一半的钱。后来我们北大光华的同学投了一轮,支持我把这个中心做好了。我们有专业视野,有技术,场地上力量房、舞蹈房、旋转训练仪、蹦床全有,就跟小国家队一样。中心从2018年6月18号开始营业,一年多的时间就基本稳定了。2019年,我们在西边建立了第二个中心(北京中杉庞清佟健冰雪学校)。

赶上疫情,2020年有大概半年没营业,冲击很大。我们也想了一些办法,比如裁员、降薪,当时裁了大概百分之五十,现在开始慢慢恢复。

想建立这个中心,是因为我们要展示一种体育生活化的完美转化。体育不单单是竞技的,它本身能够让人身心愉悦,人们还能在这个空间中感受生活的美好。比如孩子在这滑冰,家长可以在太阳底下看看书、喝杯咖啡、跟几个朋友聊聊天,在这个空间中享受体育带来的改变,也是健康的生活方式带来的改变。

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不过“有为有不为”吧。政策好、周边氛围好,我们就加快点速度,还没到这个时候,我们再耐心等一等,先把手头的事再做精细一点。

“体育职业化”才是运动员最理想的职业规划

现在老百姓对体育的认识是,我们做运动员,就是职业运动员,这个理解是有问题的,其实我们是“专业竞技选手”。所谓“职业运动员”,是你可以在社会上用这个职业的技能来谋生,这个在国内其实还比较少。

我和庞清大概从2000年左右进入职业体系,那个时候专业和职业并轨,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开阔视野。每年3月份世锦赛结束之后,回来大概休整半个月,国外的商业机构找我们去做演出,我们就到北美、欧洲去演出了。当时就见到了北美和欧洲整个的市场发展是怎么样的,花样滑冰在赛场之外、在整个社会中的价值是怎么样的。

我们这一代人很幸运,能有这些经历见识,也想要为行业做些改变。我们从小就从事体育训练,文化上其他技能上都放下了,如果能够延续我们既有的技术技能,通过转化获得丰厚的报酬和社会尊重,这是最理想的职业规划。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以人为本的“体育职业化”。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要有专项基金去做体育产业模式的升级,让这些人把他们现在的技术通过市场转化出来。比如说,我现在会三周跳,如果我们有一个演出的话,就能把三周跳转化成表演,表演精彩就会有很多观众来看,观众买票就能带动产业和行业发展,这样一来,产品的售卖和C端客户就能对在一起,这就是产业模式的升级,我的商业规划里有很大一块是想把体育的展示价值做出来。

2月10号我们会在天桥艺术中心演出,奥运后会做全国巡演,做更多的产品出来,老百姓需要这种体育和文化结合的产品。其实赛事本身也是产品,但它有特殊性,国内很难做常态化、周期化的赛事。现在CBA、中超不错,但冰雪运动就没有。如果没有的话,那演出能不能替代呢,其实它就像话剧、音乐剧一样,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学员在庞清佟健冰上艺术中心参加训练。图/本刊记者 梁辰

未来,体育就不再只是健身了,也不再只是拿冠军了,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机会拿冠军,也有可能会变成super star,也可能会变成职业的冰上演员,还有可能以其他方式变成产业当中的一份子,比如做冰刀、做节目编排、做音乐剪辑。这个市场越来越大,就业机会就越来越多。

现在我既要做青少年培养,也要做市场化模式的创新,在未来我们可能会退出这种“全产业链”,不可能全做。但现在我们要把这个模式打通了,让大家看到这都是可以做的。

我们的市场还在培育中。现在整个体育产业的规模都不大,更不要说冰雪产业。我很久不去见投资人了,我也不染头发,一切顺其自然,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不美化不着急。对资本来说,规模和利益是最重要的,就我们目前来说,我们还没有成熟的模式和足够的规模,这个时候大家在一起没有太多可谈的。刚创业的时候,我总见投资人,慢慢发现他们想要的不是咱们想做的,谈来谈去,耽误做事。

我希望这个行业的投资人是国家层面的,是长效的投资基金,它进来之后不着急,对产业是真正的扶持,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强大的后盾,能一个一个地把我们想象的商业模式落地实施。

产业发展是需要政府支持的,很多东西不是做一个俱乐部就可以改变的。模式的创新需要多个部门的协同。体育总局作为专项指导单位,把相关标准制定好;教育部能够在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建立起高水平联赛,各校组织高水平的竞技队伍。一个孩子通过几年的培养,能够在学习的同时训练体育技能,大学之后还有机会在职业体育的平台上转化价值,他们的人生整个是通的,这才是一个完整的以人为本的产业链。这种体系的建立,才能真正地加深青少年以及他们的家庭对体育的理解,提高他们的参与度。

为什么社会需要体育教育?

我从小的个性就是不服输,就像我老开玩笑说,最开始滑冰的时候,我受不了谁在我前面,我就想超过他。我从六七岁开始滑冰,一直到三十多岁拿到奥运会奖牌,中间两次世锦赛冠军。经历过很多打击还有伤病,4次奥运会、16次世锦赛,這一路走下来还是有一点韧性的。

孩子家长经常问:“我们为什么要学体育?”为什么说这个社会需要体育教育,就是要让孩子能够习惯失败,人生中失败是常态,成功才是短暂的。孩子在自己的班级里成绩非常好,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他老是这种成功的状态,他就觉得“我应该这样”,但实际上人生不是这样的。

我特别希望体教融合能做好。青少年长时间从事体育锻炼,对规则、对失败、对成功的理解都会不一样。以人为本的体育,也一定要和校园教育紧密相连。如果能够在校园层面打造一个高水平的竞技赛事,势必会促进各个学校建立高水平的运动队,为体育行业的后备人才提供一个新的输送渠道。

第二个是,体育能告诉孩子这个世界有规则。就像奥运,比赛规则都一样,公平、公正。社会发展中我们也要遵循规则和规律,你可以创新,但是这种创新不能突破底线。

人生就是一个取舍,我们原来在首都体育馆训练的时候,因为我和庞清是老队员,伤病、体能,各方面决定了你的节奏就相对慢了。每天傍晚,华灯初上,我俩就去训练馆加练。马路对面那条街上全是KTV的霓虹灯,说实话,我也想去啊。院子里的年轻运动员无忧无虑,还有的谈了恋爱,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我们看着也很羡慕啊。但我俩只能去冰上牵手,摸爬滚打。一切恋人间的甜蜜惬意,都是后来拿了成绩后补的。

现在也依然在奋斗,必须保持勤奋。前段时间我做真人秀节目,他们问我说:“如果给你个技能,你要啥技能?”我说我要长生不老,(笑)我希望自己能够一直站在冰面上。我不染头发,但我内在里保持着青春热情。到现在还是每天都上冰,教学生,自己做展演的演员,觉得很享受。

退役后不能为国出战,仍然可以为国出力,守护好自己的行业——我的人生态度和选择,都是多年体育训练造就的,你一开始问我的创业理念,这就是,从开始到现在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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