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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门英烈著春秋

时间:2024-04-23

吴限

时间回溯到1999年,那一年台湾作家齐邦媛跨越海峡回到南京,在地图上查到紫金山下有个航空烈士公墓,她让出租车司机带自己过去看看。56年后,在这片肃穆的墓园里,她和张大飞再次重逢。只不过,往日那个拥她入怀的英俊青年,如今却成了赫然刻在M号黑色大理石碑上的一个名字——“张大飞,上尉,辽宁营口人,一九一八年生,一九四五年殉职。”

想必读过《巨流河》的人都会记得齐邦媛笔下那个在暮色山风里、隘口溪水边回头凝望的英俊少年张大飞,这个东北少年的父亲就是沈阳县警察局局长张凤岐,九一八事变后,张凤岐与黄显声组织义勇军反满抗日,被日本宪兵绑在沈阳故宫大政殿后面的一根石柱子上,浑身浇油漆焚杀。张凤岐被害后,为躲避日本人的追杀,张家人逃离奉天。怀着血海深仇的张大飞、张大翔兄弟俩,放弃学业报考空军,对日作战。“生命中,从此没有眼泪,只有战斗,只有报仇,只有保卫国家”。张大飞成为一名飞虎队员,最后战死在蓝天战场上。张大翔则成为一名人民解放军空军,为中国的航空事业奉献了一生。

笔者在沈阳幸会了张大飞的外甥、纪念“九一八”80周年时的撞钟手刘杰先生。当他将一本《抗日烈士张凤岐及家人纪念册》摆在笔者面前时,一个家族在家国骤变之际的悲壮抉择和慷慨赴难一下子在笔者面前清晰起来。

“我姥爷是为中华民族牺牲的”

“这是我的姥爷张凤岐,这是我的四舅张大飞,这是我的五舅张大翔,我的几个舅舅都很了不起……”纪念册里的黑白照片是上个世纪遥远的影像,同普通的中国家庭一样,在镁光灯闪烁的瞬间,他们希望将家族的历史和兴旺刻在底片上,当作永远的记忆。然而,在刘杰先生的陈述中,张家的这份希望在“九一八”之后便破灭了……

88年前,《盛京时报》《满洲日报》《北平日报》《申报》《大公报》等全国各地十几家报纸都在显著位置报道了时任沈阳县警务局局长张凤岐由于秘密策划反满抗日活动,被日本人焚杀一案。

九一八事变当夜,张凤岐按照省警务处处长黄显声的命令,跟日军战斗了两天两夜,后终因力量悬殊撤退到锦州。张凤岐经与黄显声商定,秘密潜回沈阳继续当县警察局局长,利用合法身份,组织爱国警察、公安队、民团储备力量,为黄显声提供情报,以期时机成熟,里应外合反攻沈阳。1932年5月,黄显声向张凤岐传达了准备8月攻打沈阳的消息,让张凤岐准备好接应,当时张凤岐手下可调动的总兵力有8000人左右。这期间由于汉奸、叛徒告密,日本特高课掌握了张凤岐等人秘密组织反攻沈阳的计划,1932年5月16日午后2时许,日本宪兵团逮捕了张凤岐。由于张凤岐拒不提供义勇军的核心机密,被气急败坏的日本人捆在沈阳故宫大政殿后石柱上,将一桶油漆浇在张凤岐身上点燃,烈火吞噬了这位年仅45岁的爱国将领。

兄弟俩共赴国难报家仇

张凤岐的惨死点燃了一个家族复仇的火焰,为了告慰父亲在天之灵,张凤岐的两个儿子从此改名大飞、大翔。14岁的张大飞经常对弟弟说:“等我们长大了,就去打日本,为父亲报仇,日本人的飞机在天上横行霸道,我们就去参加空军。”

1938年,张大飞如愿考入杭州笕桥航校12期,毕业后参加了重庆上空的保卫战。由于表现出色,1941年被派往美国受训,第二年回国,加入由十四航空队组成的中美混合大队,这支驻扎在云南、由美国人陈纳德指挥的空军部队,便是让日军闻之胆寒的“飞虎队”。怀着一颗复仇之心,飞上蓝天的张大飞战功卓著,荣立战功18次,以军功提升至中尉三级。

流动的军旅生涯使兄弟俩很难见面,他们经常书信往来,互相鼓舞斗志。据晚年的张大翔回忆:“一次,四哥在信中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日本鬼子要完蛋了,近来出任务看不到日本飞机。昨天我们机群去汉口向停在机场的日机群扫射,日机一架架起火燃烧,我机群则安全返航……”1944年,张大翔在哥哥的影响下放弃了大学学业,考入航校。1945年春的一天,在张大翔即将赴美受训前夕,身着飞行服的张大飞突然出现在正在昆明受训的弟弟张大翔面前。“四哥告诉我,他马上要去印度接收新式飞机,叮嘱我要注意锻炼身体,好好学习,将来我们一道打日本鬼子,好为父亲报仇……”张大翔没有想到,这竟是他们兄弟俩的最后一次见面。

1945年5月,离日军投降还有两个多月,张大飞自陕西安康出击河南信阳日本空军,与敌驱逐机遭遇,为掩护友机,在空战中中弹阵亡,壮烈殉国,年仅27岁。张大飞成了张家为抗日牺牲的第二位烈士。

直到1946年冬,远在美国受训的张大翔才知道四哥牺牲的消息,时值新年,同学们都去参加新年晚会,张大翔一个人抬头仰望着东方的天空,放声大哭。

张大翔从美国学成回国,抗战结束,内战爆发。父亲死了,四哥也死了,张大翔不愿意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便毅然退役乘船至青岛,谁知途中轮船触礁沉没,他靠着训练有素的坚强体魄,游到岸边,被闻讯赶来救援的解放军发现并挽留,从此加入了人民解放军空军部队,后分配到空军第六航校任教官,1982年离休。

难忘的温和声音

《巨流河》第三章中写道:“1943年4月,一天近黄昏时,一个小女孩跑来对我说,有人在操场等我。我出去,看到他由梅林走过來,穿着一件很大的军雨衣。他走了一半突然站住,说,‘邦媛,你怎么一年就长这么大,这么好看了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赞美我,那种心情是忘不了的。他说,部队调防,7点半以前要赶回机场,只想赶过来看我一眼。我跟着他往校门走,走了一半。骤雨落下,他拉着我跑到门口范孙楼,在一块屋檐下站住,把我搂进他掩盖全身戎装的大雨衣里,撑着雨衣让我靠近他的胸膛。隔着军装和皮带,我听见他心跳如鼓声。只有片刻,他松手叫我快回宿舍,说:‘我必须走了。雨中,我看到他半跑步到了门口,上了车。疾驰而去。”齐邦媛说:“今生,我未再见他一面。”

1945年6月,离抗战胜利还有两个月,齐邦媛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包裹,用美军的帆布袋装着,里面是齐邦媛写给张大飞的100多封信。还有一封张大飞写给齐邦媛哥哥的诀别信。

半个世纪之后,75岁的齐邦媛穿越海峡重回南京,从紫金山航空烈士公墓3000多名牺牲的航空烈士中找到了刻有张大飞名字的纪念碑。她抚摸着这块墓碑,老泪纵横。那一天,五月温馨的阳光照着75岁的她,如张大飞令她难忘的温和声音。

本栏编辑/白华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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