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成健
鲁迅的好友许寿裳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谈及鲁迅不太喜欢吃鱼吃蟹,原因是剔刺吐壳比较麻烦。
鲁迅于1912年5月赴北京教育部任职,此后在京的14年间的确很少吃蟹。在那个年代,螃蟹的价格并不昂贵。在北京吃蟹首推正阳楼,因为他家的螃蟹是专门从天津运来的胜芳螃蟹,而河北胜芳镇的螃蟹出自白洋淀,与江南的阳澄湖蟹齐名。1912年,在正阳楼吃一只蟹也不过两角至四角钱,鲁迅刚到教育部拿到的临时月薪为60 元,不久即涨至两三百元。有了这份收入,哪怕天天一只螃蟹也不在话下。
鲁迅在京期间虽不经常吃蟹,却并非不太喜欢,事实上有时还乐于持螯大嚼,一饱口福。1915年9月10日,“晚齐寿山邀至其家食蟹,有张仲素、徐吉轩、戴芦舲、许季上,大饮啖,剧谭,夜归。”好友相聚,美食当前,推杯换盏,海阔天空,不亦乐乎?
江浙一带水产丰富,阳澄湖大闸蟹驰名天下。在鲁迅的记忆里,“秋高稻熟时节,吴越间所多的是螃蟹”。1927年定居上海后,前几年的秋季,鲁迅吃蟹比较频繁。1932年10月,他日记里就有四次关于螃蟹的记述,其中三次是与三弟周建人夫妇等共享。有时他还会买螃蟹送人,如1931年10月20日,赠送日本友人内山完造八只螃蟹。
不过,之后的几年,鲁迅的日记里几乎没有吃蟹的记录,也许是疾病缠身不宜多吃,也许是创作、翻译等事务繁重,因而再无兴致。
鲁迅少时就对螃蟹的特性和吃法了如指掌:“煮到通红之后,无论取哪一只,揭开背壳来,里面就有黄,有膏;倘是雌的,就有石榴籽一般鲜红的籽。”而他晚年在论及《读书忌》的时候,先以中国古代医书中关于食物禁忌的记载作铺垫,其中就有“蟹与柿子”不可同食的例证。
鲁迅笔下屡屡出现螃蟹的身影,其生动细致、情趣盎然的描绘,显示出常人难及的观察力。在评论西湖景点雷峰塔倒塌一事时,他特意写到了民间传说中的“蟹和尚”。揭开蟹壳,吃完了蟹黄蟹膏,“即一定露出一个圆锥形的薄膜,再用小刀小心地沿着锥底切下,取出,翻转,使里面向外,只要不破,便变成一个罗汉模样的东西,有头脸、身子,是坐着的,我们那里的小孩子都称他‘蟹和尚’,就是躲在里面避难的法海”。
鲁迅写螃蟹既能抓住其外形特征加以描述,更善于借以说事论理。比如说到许多历史教训都要付出极大的牺牲时,就拿吃螃蟹来打比方,他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有这样一群年轻人,自以为接受了一些西方教育,便虚骄恃气,时而趾高气扬时而顾影自怜。鲁迅的小说《孤独者》里就出现了那些“时常自命为‘不幸的青年’或是‘零余者’”,他们“螃蟹一般懒散而骄傲地堆在大椅子上,一面唉声叹气,一面皱着眉头吸烟”。
散文《琐记》再次聚焦那些自命不凡的学生,“不但上讲堂时挟着一堆厚而且大的洋书,气昂昂地走着”,“便是空着手,也一定将肘弯撑开,像一只螃蟹,低一班的在后面总不能走出他之前”。不止于此,鲁迅还将眼光跨越时空,转向同样气焰熏天的官僚阶层,揭示出当时社会这一类人的共性:“这一种螃蟹式的名公巨卿,现在都阔别得很久了,前四五年,竟在教育部的破脚躺椅上,发现了这姿势,然而这位老爷却并非雷电学堂出身的,可见螃蟹态度,在中国也颇普遍。”
鲁迅吃蟹,那味道与别人舌尖上的应无不同;而鲁迅写蟹,却深刻独到,字里行间蕴含着发人深省的人生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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