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王子睿
【课文链接】人教版高一语文必修一《包身工》
顾正红(1905-1925),江苏阜宁(今滨海)人,1921年因家乡发生水灾,和其母一路乞讨流浪至上海,后在日商内外棉九厂、七厂当工人。192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举办的工人学校学习和沪西工友俱乐部的活动。1925年2月,因活动中的积极表现而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5月,因抗议日本资本家撕毁与工人达成的协议而率工人冲进工厂交涉,冲突中被子弹击中,英勇牺牲,以此为导火索引发了震惊世界的“五卅运动”。
这是1925年的夏夜,眼前的男孩倒在血泊中动弹不得,顾正红用颤巍巍的双手捧起他的右臂,分明听到了男孩关节处的巨大弹响声。在场的工人们都随之一抖,因为,这个男孩的手臂已经被棍棒打到畸形,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他用仅可动弹的左手捂住小腹,透过单薄的白布衫,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紫红的皮肤。男孩几乎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他的口中有血水涌出,他的一只眼已经发黑肿大,泪和着血流下。
顾正红只好轻轻地放下他这位小兄弟的手臂,他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担架搬来了,工人们赶紧将男孩抬上担架,向医院方向赶。
男孩叫小蒜苗,11岁,今年3月被母亲送来内外棉八厂打工。初到工厂时,小蒜苗十分怕生,那时,顾正红刚好每晚都会在内外棉七厂为工友们讲述自己在沪西工人俱乐部中学到的东西,教工友们唱歌,于是正红邀请小蒜苗也来七厂聚会。小蒜苗是工人中学得最起劲的,那时顾正红教大家唱《国际歌》,其他工人们大多不识字,能学个样子,但唱起来总是磕磕绊绊,只有小蒜苗,学起来飞快,只听一遍,就能唱出大概了,加上干干净净的童声,惹得工友们都颇喜爱这个小孩,又看他瘦瘦小小,只脑袋大,便称他为小蒜苗。有了这个孩子,这个月每晚的工人聚会便平添了许多的乐趣。
小蒜苗也越来越活泼,他主动认顾正红为哥哥,只要八厂有空便来七厂找正红。正红给他讲共产党的故事,小蒜苗才知道原来他属于工人阶级,而共产党是代表工人的党。小蒜苗说,他也要和党一起战斗,就像2月份那场罢工一样,东洋鬼子才不敢压迫咱们,日子才有盼头,正红见小蒜苗半懂不懂的样子便笑了。
的确,2月的那场罢工,正是顾正红所在的沪西平民学校背后的共产党组织的,那时十二厂、八厂、九厂包括七厂的工头和日本人都有不同程度地克扣工人工钱的情况,殴打的事件更是频繁,女工被打,男工被开除,为工人发声的代表竟然被公然逮捕,但凡有那么一两个去日本人那里理论的,都是躺着出来。正红那时便积极参与安排着党谋划的罢工运动,他记得,党员刘华老师曾经说过:“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一把筷子便不易折断,团结的力量是大的。”他也知道,每个工人心中都有一把火,只是需要党这一条凝心聚力的绳索将点点星火凝聚,那么,工人的力量便可燎原。那场罢工,顾正红拿着黑字白旗走在所有工人的前头,虽然他只是个打工小伙,却用最强劲的吼声喊道:“工人们团结起来!”最后,迫使日方签下了四项条约,有了一段还算安生的日子,工人们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力量——团结的力量。
可好景不长,才过两个月,顾正红所在的日商内外棉七厂又开始欠下工人的工资。好不容易签下的四项协议,正红当然要极力维护,于是单枪匹马冲到了工头那里,谁知那工头丝毫不给情面。正红每个月的工钱是5分钱,工头理直气壮地说不发工资那是孝敬厂里去了,还啪啪打了正红两个耳光。正红气不过,因為他年轻,狗腿子便看不起他。于是,他叫上两个好兄弟,拿了木棒,趁那工头晚上不注意,冲他后脑勺便是一棒,打倒了还不作数,三个人继续踢踹,“打你这个日本狗腿子”。那晚,狗腿子被好好教训了一通,正红本以为事情能解决了。八厂和十二厂也发生了抗议,可日本人不仅开除了十二名在2月罢工中贡献突出的工人代表,还操着棍子打人。这是四项协议后的又一次毁约,现场惨叫一片,血肉横飞,被打倒的五位工人中便有小蒜苗。
工人们把小蒜苗架到厂门口时,小蒜苗用尽力气拉住组长,嘴里还冒着血,嘟嘟囔囔地说:“别去东洋的医院,那里不便宜。”组长轻轻地放回他的手,柔声说:“没事,叔叔阿姨们给你凑钱,身体要紧。”
正红的拳头慢慢紧握,他站起来,径直向沪西俱乐部走去,被抬出去的是他的干弟弟,他总要做点什么。“正红!”这时,正红的父亲叫住了他,“在外面,宁交四海友,不结一个冤啊,我的儿!”正红见父亲愁眉不展,泪眼婆娑的样子,他显然知道儿子要去做什么,但是作为父亲,他却宁愿让这件事埋没过去。一次的妥协会招来无限的压迫,正红明白,此时的忍耐,是对所有工人的不公,他希望父亲能理解自己。“工人们都是朋友,结不了冤,我们的冤家,是东洋资本家。”正红说完,断然转身,“对了爹……工人的团结就是力量……”泪已落下,便用袖口擦干,脚,却不会停下。
日本人说着“贵棉贱纱”,目的却是解散工会,关停工厂,这样便能撕毁协议,再针对工人中的积极分子进行打压。顾正红,虽然年轻,却要成为党组织那最坚定的一条绳索,将万千工人的心、万千人民的命捆绑在一起,把帝国主义的黑夜烧出一个大窟窿,照进红彤彤的光来。
5月15日,上海城的人们先是听到了工人们滔天的怒吼声,他们拿着旗子,喊道“工人们团结起来”“反对东洋人压迫工人,不许扣发工人工资”,之后,便听见工厂的铁门哐啷啷地倒塌,后来是一片宁静,直到一声枪响。一个年轻的孩子,叫正红,他捂住自己的左大腿,动脉被打破,鲜红的血从指间迸射。“工友们,不要怕他,我们团结起来,要日本人投降!”随着正红的呐喊,工人们拿着梭棒与敌人的尖刀相对抗,无数工人被尖刀刺伤,流血或是倒下,但后面的工人又涌上来,如同海浪,一波又一波,毫无惧色。
日本的大班副总川村面对着愤怒的人海,他害怕了,试图通过解决掉那个带头的小子来平息这一切。川村再次扣动扳机,击穿了正红的小腹,正红一个踉跄,但他不能倒下。他勉强扶住身边的一棵小树,他看见工人因为自己而群情鼎沸。既然点燃了这把火,使命便达成了,他痛,却笑了:“工人们,团结起来!”最后的呐喊伴随着最后一声枪响,在接连被枪和刀击中头部之后,这个年轻人终于倒在血泊中。
这次躺在担架上被抬出厂门的,是顾正红,20岁,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孩子,一个三个月党龄的共产党员。听说,组长和工友们架着正红,那时他穿着白盘扣的布衫,血从破洞中晕染开,就像五月盛开的花。
听说,正红也这样说着:“不要送我去,东洋人的,医院。”之后便断了气……
仅仅半个月,中国共产党便下发了上海工人罢工的号令。一时间,商人罢市,学生罢课,这一把火点燃上海直至全国,像花朵一样,开满华夏。
或许有人不认识“五卅”,那权且如此理解——卅,是贯穿正红身体的三发子弹和一痕刀疤;五,是那年五月,正值南方盛夏,花开,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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